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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车我们就问他:是回学校还是回家?他想了想,很平静地说:回校,下午还有个化学测验。
我有些诧异,这孩子有将近一星期没去学校了,居然还记得有什么考试,更何况从我先前在他班主任那儿了解的情况得知,他并不是个爱学习的孩子。
我轻声问他: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吗?他点点头。
昨天是他父亲死后的第一个清明节。
我又问:不想去看看吗?他沉默了会,摇摇头,目光始终望着窗外,盯着一个点。
我试图让他感到放松些,告诉他:你父亲的尸检结果已经出来,死因不是你下的毒,而是他失足落水后,酒精麻痹神经,大脑缺氧窒息而死。
他静静地听着,目光收了回来,视线低垂着,仍旧不讲话。
我相信这话已经有人对他说过了,而且他心中至少也会感到自责。
但他静了会儿,却坚定地说:他不掉入河里也会被毒死。
仿佛他已经知道无论如何结局都挽救不了,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决绝的恨意。
结果是不是必然我们不知道,但是法医的检测报告显示,体内存留的毒液浓度约在百分之六十左右,说明他当时买来原液之后经过稀释才掺到父亲喝的酒瓶中,这一点也跟他录口供时说的一样。
他并未辩解,也并未忏悔。
我没再安慰他,因为可以看出,他当时内心想的远比我们说的要多。
他仿佛也知道我们要说什么,大多时候安静得听着不吭声。
一路上堵车,我又找别的话题跟他聊天。
我说:你妈刚忙完你爸的事,还盼着你回家,想回去看看吗?他不发一语地摇摇头。
我又说:她说你平时很念家,现在只剩你一个亲人了,情绪肯定不好,不如多去陪陪她。
他这才终于跟我说了一句长话,却是一针见血。
他说:以前回家是因为怕她又被我爸打,现在没人打她了,就不着急回家了。
说完,车内的我跟小李都沉默了。
究竟这父亲的死,对这个家庭是悲剧还是解脱呢。
或许对病灾卧床的母亲来说,少了家里的顶梁柱,还没有任何意外上的赔偿金,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
但同时,无休止的家暴终究不会再发生,这对母子往后也不会再受皮肉之苦。
我见过凌曜母亲,她跟我面对面说话的时候,眼角还有前不久新添的伤口,平坦的腹中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在暴力下无辜丧生。
从她的言辞中得知,凌曜平时也没少挨打,但他脾气硬还会反抗,基本上都在手臂上,有那么一两条疤。
我不知道这对母子过去是怎么在暴力环境下生活的,但从他们的少言寡语的畏缩神色中看出,平时的生活是压抑而绝望的,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嗜酒成性又好吃懒做的家庭暴力者。
而如今这股压抑的源头终于消失,他们又该怎么继续生存下去呢。
送凌曜到学校门口时,我对他最后说了一句。
好好读书,不一定能赚多大钱,但至少能让你在未来任何时刻都能拥有选择的权利。
他朝我点了点头,然后下车进了校门。
新闻报道出去以后,有不少社会人士打来热线,说要捐助这对母子,也有人特意打电话来谴责,说我们报道有失偏颇,一个有杀意之心的未成年孩子必须拘留管教,防止成为未来社会的毒瘤。
当然他有罪与否,是交由警方断定,我们并不深究。
我们在意的是,我们每一次对这个社会百态的真实报道,能否给现世起到警示的作用,在未来某天都有一个完美的收尾。
但遗憾的是,这是个无解题,生活只会偶尔让你喘一口气,更多时候则压得你天昏地暗气若游丝。
……200x年5月15日辞职已经有一个星期,虽然这个念头存在许久,最近终于决定好准备开始新的事业,好在事务所的前期准备工作也忙碌得差不多了。
招了几个认识的朋友做伙计,都是之前一块儿打杂过的。
小离对此感到很新鲜,说是也要成为我们其中的一员,天天放学都来事务所报道。
我没忍心告诉她,我和美怡准备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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