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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你悄悄把药给我,我一口吞了,鬼都不知道。
王仁美说。
你这孩子,看来真是缺个心眼儿。
姑姑道,我跟你再说一遍,根本就没有这种药!
即便有,我也不能给你!
姑姑是共产党员,政协常委,计划生育领导小组副组长,怎么能带头犯法?我告诉你们,姑姑尽管受过一些委屈,但一颗红心,永不变色。
姑姑生是党的人,死是党的鬼。
党指向哪里,我就冲向哪里!
小跑,你媳妇缺心眼,分不清灰热火热,你可要认清形势,不能犯糊涂。
现在有人给姑姑起了个外号叫&ldo;活阎王&rdo;,姑姑感到很荣光!
对那些计划内生育的,姑姑焚香沐浴为她接生;对那些超计划怀孕的‐‐姑姑对着虚空猛劈一掌‐‐决不让一个漏网!
两年后的腊月二十三,辞灶日,女儿出生。
堂弟五官,开着一辆手扶拖拉机,把我们从公社卫生院拉回来。
临行时姑姑对我说:我已经给你媳妇放了避孕环。
王仁美把蒙住脑袋的围巾掀起,恼怒地质问姑姑:没经我同意为什么放环?姑姑把她的围巾放下来,说:侄媳妇,盖好了,别受了风。
生完孩子后放环,是计生委的死命令。
你要是嫁给一个农民,第一胎生了女孩,八年后,可以取环生第二胎,但你嫁给我侄子,他是军官,军队的规定比地方还严,超生后一撸到底,回家种地,所以,你这辈子,甭想再生了。
当军官太太,就得付出点代价。
王仁美呜呜地哭起来。
我抱着用大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跳上拖拉机,对五官说:开车!
拖拉机喷吐着黑烟,在凹凸不平的乡路上奔驰。
王仁美躺在车厢里,身上蒙着一床被子,车厢颠簸得很厉害,将她的哭声颠得曲里拐弯。
凭什么不经俺同意……就给俺放环……凭什么生一胎就不让生了……凭什么……
我不耐烦地说:别哭了!
这是国家政策!
她哭得更凶了,从被子里伸出头‐‐脸色苍白,嘴唇乌青,头发上沾着几根麦秸糙‐‐什么国家政策,都是你姑姑的土政策。
人家胶县就没这么严,你姑姑就想立功升官,怪不得人家都骂她……
闭嘴,我说,有什么话回家说去,一路哭嚎,也不怕被人笑话!
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瞪着大眼问我:谁笑话我?谁敢笑话我?
路上不断有骑自行车的人从我们身边过去。
北风遒劲,遍地白霜,红日初升,人嘴里喷出的团团热气立即便在眉毛和睫毛上结成霜花。
看着王仁美灰白干裂的嘴唇、乱蓬蓬的头发、直直的眼神,我心中颇觉不忍,便好言抚慰:好啦,没人笑话你,快躺下盖好,月子里落下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不怕!
我是泰山顶上一青松,抗严寒斗风雪胸有朝阳!
我苦笑一声,说:知道你能,你是英雄!
你不是还想生二胎吗?把身体搞坏了怎么生?
她的眼睛里突然放出了光彩,兴奋地说:你答应生二胎了?这可是你说的!
五官,你听到了没有?你作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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