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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了西药生意,许多事反而方便放开交给外人做,更兼有孔文致这个得用的店堂经理,倒是把郑芳芷给闲下了。
她在海津时便给《时闻尽览》正经做过校对文员,如今重操旧业,带着徐夫人黎映秋一道,投身文艺事业。
两位女士热情之高用心之专,比起诗画社里江南艺专的年轻学子,毫不逊色。
便是颜皞曦、颜舜华两个国中生,一有空便随大人混在诗画社里,忙起来也能顶半个劳力。
待得西历十二月底,学堂正式放假,连颜皞曦也搬去对角相邻的甲-3号,同母亲妹妹一道定居在二楼,就住在徐文约夫妇楼下,威妥玛路七号巷甲-3号洋楼便彻底成了《同声》杂志临时发行部。
至于诗画社沙龙活动,依旧还在茜园。
两地相隔不远,众人差不多隔日便要来回一趟,把个艺术普及事业做得如火如荼。
西历元旦这一天,依照政府新规,商户歇市,工厂休工,放新年假。
申城冬季难得下雪,雨水却不稀奇。
元旦日不凑巧,一场雨自旧年下到新年,浠沥沥彻夜未停,处处湿冷阴寒。
虽是假日,因了骤降的气温与恶劣的天气,街面少有人迹。
上午八九点钟,天色仍然阴沉晦暗,室内不开灯便瞧不清楚。
租界区没有人家省那点电费,各处洋楼隔着窗玻璃掩映的黄晕灯光,于凄切冬雨里显出一种别样的温暖熨帖来。
安裕容醒来时就着昏暗光线看了眼手表,又透过窗帘缝隙望见外头天色,打定主意不起身。
搂住满怀温软,低头看一眼安稳沉睡的人,舒服得轻声喟叹。
嘴角噙笑,把被角掖得更严实些。
江南冬季虽说不如北方凛冽,下起雨来却格外难熬。
两人为图方便,嫂嫂侄儿才搬走,忙不迭便回了二楼,倒忘了楼上没法取暖。
这房子老旧,比不得洋人新盖的大楼,有蒸汽锅炉与铜管设备。
还不如去岁在清湾镇乡下庄园,地方开阔,只要不吝惜用碳,几个火盆摆开,暖烘烘一片。
半晌,安裕容方舍得抽出一条胳膊,反手从枕头下摸出两双羊毛袜子,塞到被窝里头捂热。
就是这点轻微动静,惊动了颜幼卿。
早过了平素起床的钟点,也确实该醒了。
安裕容看他迷迷蒙蒙睁眼,一面惊疑于暗黑的视野,一面动作敏捷扯亮了台灯:“下雨了?”
倏地翻身坐起,“什么时候了?你怎的也不叫我。”
安裕容横过胳膊搂住他腰身,猛然使力,将人拉回到被窝里,语调却是与动作截然相反的缓慢慵懒:“早着呢。
外头冷得很,再躺会儿。”
颜幼卿扭动着不肯妥协:“今日徐兄在家里做饭招待咱们,总该早些去帮忙,太晚了不像话。
再说越睡越懒,越觉着外边冷。
离了被窝活动开便好了。”
安裕容整个人覆上去,压制住他动作,偷空把被子蒙头一盖,含含糊糊道:“确实,活动开便好了。
岂不闻被盖千层厚,不如肉贴肉,好容易天时地利人和,好阿卿,乖乖的,叫阿哥安生过个新年,成不?……”
颜幼卿气笑了:“到底谁不叫谁安生?你……唔!”
两只手空比划几下,终究白费,颓然放下。
转念想起昨日峻轩兄特意交代家里吕宋女佣清早去甲-3号帮忙,原来是早有预谋。
这顿新年团圆饭,确实用不上自己二人。
眼看罪魁祸首越发过分,硬掰开他脑袋,腾出一张嘴来:“别……这么冷,大白天的……不好洗……”
“冷不着你,我把大澡盆子和小碳炉都弄上来了,炉子上坐着一大锅热水呢。
再说了,我给你洗,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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