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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是农历的十五,月上东南时分,天地一片皎洁的时候,姑姑喊:好,生下来了!
我们欢呼着冲进磨坊,看到母牛身后,多了一个浑身粘液的小家伙。
父亲兴奋地说:好,是头小母牛!
姑姑气哄哄地说:真是奇怪,女人生了女孩,男人就耷拉脸;牛生了小母牛,男人就咧嘴乐!
父亲说:小母牛长大了可以繁殖小牛啊!
姑姑说:人呢?小女孩长大了不也可以生小孩儿吗?
父亲说:那可不一样。
姑姑说:有什么不一样!
父亲见姑姑急了,不再与她争辩。
母牛调过头,舔舐着小牛身上的粘液。
它的舌头上仿佛有灵丹妙药,舔到哪里,哪里就获得了力量。
大家都感慨万端地看着这情景。
我偷眼看到,姑姑的口半张着,眼神很慈爱,仿佛那老牛的舌头舔到了她身上,或者她的舌头舔到小牛身上。
等母牛的舌头差不多舔遍小牛身体时,小牛抖抖颤颤地站了起来。
我们张罗着找脸盆,倒水,找肥皂,拿毛巾,让姑姑洗手。
奶奶坐在灶前,拉着风箱烧火,母亲站在炕前擀面条。
姑姑洗完手,说:饿死我了!
今晚我要在你们家吃饭。
母亲说:这不就是你的家吗?
奶奶说:是啊,才不在一个锅里摸勺子几年呢。
这时,大奶奶在我家院墙外,呼唤姑姑回去吃饭。
姑姑说,我不能白给他们家干活儿,我要在这里吃。
大奶奶说:你婶子过日子急,你吃她一碗面,她会记一辈子的。
我奶奶提着烧火棍跑到墙根,说:你要是馋了呢,就过来吃一碗,要不就滚回去。
大奶奶道:我才不吃你的东西呢。
面条煮好后,母亲盛了满满一大碗,让姐姐给大奶奶送过去。
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姐姐跑得急,摔了个狗抢屎,那碗面条泼了,碗也碎了。
为了不让姐姐回来挨骂,大奶奶从自家碗橱里找了一个碗让姐姐端回来。
姑姑是个极其健谈的人,我们都愿意听她说话。
吃完面条后,她背靠着墙壁,侧坐在我家炕沿上,打开了她的话匣子。
她踩着百家门子,见识过各种各样人,听过许许多多的逸闻趣事,转述时又毫不吝惜地添油加醋,这就使她的谈话像评书一样引人入胜。
八十年代初,当我们从电视里看到刘兰芳的评书连播时,母亲就说:这不分明就是你姑姑吗?她要不当医生,说评书也是一张好嘴!
那晚上的谈话,还是从她在平度城里与日军司令杉谷斗智斗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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