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铖儿被叔母拦住,他只敢抹泪抽噎,不敢放声大哭,想来平日多受崔琰严教。
叔母上前劝道:“老爷,缨儿才刚回府,何苦如此……”
“夫人!
正因刚回,才须训诫啊!”
崔琰挥泪道,“吾兄遗愿,不过亡女回归,如今却又落入曹氏之手,我岂不心痛!
数日前帐中察言观色,已知此女生性放诞,易生事端,况小小年纪,便知阿谀权贵,若他日在曹府惹出祸端,牵连崔氏一族,更当如何?纵是兄长在世,预见此女不肖,亦当早除隐患!
……”
那时年纪尚幼,我并不知崔琰在堂前痛骂是为我好,只知声声训斥,声声刺耳,我红肿了眼睛,委屈得直想掉泪。
虽隐忍不言,却攥紧双拳,逆反心理已起。
我因背不出《女诫》,被崔琰日中罚跪于堂下,跪至申时末刻。
府中上下皆用过晚膳,在叔母和弟弟们的哀求下,崔琰终于肯让我起身,却不许我用膳,径直领我前往崔府祠堂。
祠堂烛火暗淡,肃静悄悄,仆婢们点亮数盏陶灯后,关门出去,只留崔琰和我。
“世祖位前,还不下跪?”
崔琰说毕,自行叩拜,礼数无不尽善。
跪了半日,膝盖早已酸痛不堪,我艰难屈膝,漠然学着拜祖的礼节,毫无感情地盯量着高台上摆起的八九排牌位,忽而觉着有些阴森恐怖。
那块块褐色牌位,像座座大山,每当我一叩首,就压在我肩上一次。
目光最终落在了高台最顶端,那有块雕刻纹饰尤为显眼的牌位,牌面上写的,似乎是什么“显祖考崔公讳业”
。
跟白日相比,崔琰仿佛心事重重,他慨然叹息,以长者之尊,对我谆谆教诲。
从崔氏先祖崔意如,讲到已故祖父崔密,说族史、教族规、谈祖训………足足训了一个时辰,最后,他又兀自在祖牌前叹息。
那夜,在宗祠里,崔琰说了很多话。
那夜,我了解到了很多先前毫不在意的事。
清河崔氏,源出姜氏,属齐国王室,以封地崔邑而受姓崔氏。
西汉时,崔意如二子崔业与崔仲牟各自定居于清河郡东武城县与涿郡安平县,崔氏一族遂分为清河崔氏与博陵崔氏,两支并为著姓。
我阿翁,即为崔业八世孙崔密长子。
原来,我竟是清河崔氏长房长女。
清河郡崔氏一族分支众多,许多旁支因河北战乱已迁向四方,但长房与小房犹在,迄至我祖父一辈,显赫的便有密、殷、挺三家。
我阿翁在时,便是族中领袖,我阿翁故去,叔父崔琰学成归来,出类拔萃,深得袁氏重用,自然接替我阿翁,统管族中大小事务。
以崔琰之才,不过数年,便已令清河崔氏崛起为关东望族,他自然而然,成了河北士族领袖。
乱世纷扰,士族门阀无时无刻不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士族女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件华丽的外衣,更是一张束缚自由的巨网,以后的日子,我怎么可能万般由诸己呢?
正走神之际,忽听崔琰淡漠地说道:
“阿瓠,邺城与许都皆为是非之地,司空府不比崔府,万般时候汝皆须谨言慎行,切莫不守规矩,惹是生非!
叔父最后教你十字箴言,你可听好了——”
“叔父请言。”
我亦淡漠回应。
“一曰仁孝,凡为人子,不论出养与否,皆需以孝侍奉双亲。
入了曹家,曹公及其夫人,便是你再生阿翁与阿母,汝当恪守人女本分,顺言顺行,万不可做有悖人伦之事。
“二曰守礼,公府之女,非比寻常闺阁,我崔氏一族,忝列簪缨,却素以诗礼传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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