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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冀开了头,干脆一口气不停地将心中思虑都倾倒出来,摊开在明面上,叫霍拾香自行判断。
“你慌乱中刺去的一剑,果真命中他的要害了?他不过能坚持着说几句话,便彻底没了声息?他知你遗泽能驱邪辟怪,绝情推你入泥潭,总该是要图谋点什么,他何曾对你提过什么要求?他若真是苦心经营十多年,敬终慎始,又怎会万般疏漏,将名册显而易见地藏在书房里,被你察觉反常,还叫你搜见证据?”
陈冀摇了摇头,说:“都不合理。”
霍拾香也觉得不合理,可脑海中盘旋着的,仍旧只有那句话。
——为什么?
白泽说:“你父亲年轻时曾来上京求学,我见过他几面。
是个不愧不怍、襟怀坦荡的人。
后来他去鸿都任职,恪尽职守,治下清明。
我想纵是圣人,也在我面前装不出这番假仁假义。
况乎二十多年。”
霍拾香嘴里一片咸腥,眨了眨眼,才意识到自己满脸湿意。
抬手胡乱擦了一把,眼前的景物全成了朦胧的白雾。
世界骤然寂静,静到她甚至能听见身体里流血的声音。
白泽:“邪药一事,刑妖司已追查多年。
自蜃妖作乱起,各地官司便层出不穷,只不过风波皆被刑妖司按下。
丹药从哪里流出,如何制得,连刑妖司都不知,更无从追查。
背后牵连之深、之广……怕与十五年前的大劫牵连,暂时不能同你言明。”
霍拾香木然地点头。
她父亲如今离她不止万里,有如天地永隔,原已经模糊的面目随他讲述竟又清晰起来。
真的假的回忆都往上冒,带着久违的熟稔,翻转成俗世里最寻常的念想。
白泽道:“你父亲想必是……察觉到幕后之人的耳目,于是假意逢迎,装作愿与他们内外勾结,向他们套取名册跟丹药。
可身不由己,处处受限,不能与人明说。
又恐打草惊蛇,知晓你的遗泽能抵抗药性,才步步谋划拉你入水,希望能借你破局。”
就大义,他说得上俯仰无愧。
对子女,却是锥心刻骨。
事难两全,他无奈作此抉择,对霍拾香亏欠诸多。
所以被女儿一剑刺中时,早早阖上眼,半句未多说,希望她能怨憎自己,离开鸿都。
白泽特意停顿下来,等霍拾香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稍稍脱离开,一字一字放得平缓,复又往下说。
几段简短的话,拉扯得似天光般漫长。
“你父女失踪之后,刑妖司着人全城搜查,时经数月,在城外找到了你父亲的尸首。
那几个孽畜还担心他诈伪,掘了他的坟墓察验,又将他尸骨抛到一旁。
可你一剑,确实未能刺中他心肺。
他等你把他抬进棺柩,才自己拔出剑,本想在棺木上留下只言片语,许是担心暴露,最后只留下你的名字。
他其实不是被你所杀。
他是自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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