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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偎人不起,弹泪唱新词的美人,她的泪是对良人的思念,还是因为恩客迟迟不来,对无定生活的恐惧?
苏松雨站在栏杆边上,下边就是波光粼粼的渭水,远处群青依稀可见,在这属于秋天的凉爽的风中,他的面上一派冷漠。
花厅中的士子,乃至整个栖云楼的恩客,甚至全天下喜好往那烟花地去的男人,难道都不知晓这个道理么?他们明知娇美红颜的背后,是无尽的眼泪与痛苦,但仍贪图那一点滋味,甚至埋怨红颜只认金银,不认人。
他觉得他们可笑,但最可笑的应当是自己。
因为他甚至没有拂袖而去的勇气,他只不过是个借口醒酒,偷溜出来的懦夫罢了。
他即使厌弃这一切,但仍不敢拒绝这场明知无聊透顶的宴会,从未开口斥责过这等行径,甚至没有堂皇地标榜自己的立场,告诉他们说他不愿同他们一样,他从来没有过。
只能在这样的清净地方,躲着那些不愿意面对的事,吹吹风,待会儿再慢慢走回去。
回去的时候,他还得假装步履不稳,不然醒酒一说难以服人。
他为此感到自厌。
苏松雨紧紧扣着栏杆,手上青筋根根绽出,仿佛这样能消解心中的躁恨,而这份躁恨来自于他的无能。
然后,他又听到了琵琶声。
不知何处而来的琴声,飘飘渺渺,冷清又孤寂,缓缓如冰河一般流过,让他想到深冬时候的月亮,它高悬在天边,下面是尚有黑烟升起的战场的焦土。
这是《边城月》。
在无尽的烦躁恨意中,他恍然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天很淡,很空,他默默地听着这首曲子,情绪慢慢平定了下来。
又有一阵风吹过,他的袍角在江风之中猎猎,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即使是因为这首他最爱的曲子,他也应该做点什么。
苏松雨转过身,慢慢循着乐声源头走去。
也许拐了几个弯,经过了几处雕梁画廊,路过了几个暗香盈盈的居室,他记不清了。
苏松雨满心满念都是《边城月》清冷的声调,他想找到那个弹琵琶的人,那大概率是栖云楼中的乐伶,他身上钱袋内容颇丰,他可以全给她。
如若她想赎身,他也一定满足,即使传到姑苏老家有了风言风语也无所谓,他现下一定要做点什么。
他一把推开了精致的绣门,琵琶声戛然而止,有人惊讶地看了过来。
他不管不顾,掏出身上的钱袋,跌跌撞撞地朝弹琴的人行了过去,语无伦次地赞她弹地好,说可以满足她任何的愿望,这个钱袋是一点小诚意。
献上它的时候,他还没忘记用双手才能显得恭敬,但他唯独忽略了自己异常的体温和沉重的身躯,他的头脑其实已经很不清醒。
没有等到答复,苏松雨听见抱着琵琶的人轻笑了一下。
他茫然抬头,看见了一双极为漂亮的眼,它们淡漠又坚定,眼眸深处仿佛有不灭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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