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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3页）

我每天早饭之后，都在提心吊胆，怕被留下，不让出去劳动。

我此时简直是如坐针毡，度秒如年，在牢房里，坐立不安。

想到&ldo;棚友&rdo;们此时正在某处干活，自由自在，简直如天上人。

等待着自己的却是一场说不定是什么样的风暴。

押解我的红卫兵一走进大院，监改人员就把我叫到对着劳改大院门口的一座苇席搭成的屏风似的东西前面‐‐屏风上有许多字，我现在记不清是什么了‐，低头弯腰，听候训示：&ldo;季羡林!好好地去接受批斗!&rdo;好像临行时父母嘱咐孩子：&ldo;乖乖的不要淘气!&rdo;在这期间，我被押去批斗的地方很多，详细情形我不讲了。

每次反正都是&ldo;行礼如仪&rdo;。

先是震天的&ldo;打倒&rdo;的口号，接着是胡说八道，胡诌八扯的所谓批斗发言。

紧张的时候，也挨上两个耳光。

最后又在&ldo;打倒&rdo;声中一声断喝：&ldo;把季羡林押下去!&rdo;完了，礼仪结束了。

我回到大院，等于回到自己家里，大概也是垂头丧气，头发像乱草一般。

（九）一九六八年六月十八日大批斗我在上面谈到过北京大学&ldo;文化大革命&rdo;的历史。

一九六六年六月十八日，第一次斗&ldo;鬼&rdo;。

因为我当时还不是&ldo;鬼&rdo;，没有资格上斗鬼台，只是躺在家中，听到遥远处闹声喧天而已。

一九六七年六月十八日，此时这个日期已经被规定为&ldo;纪念日&rdo;，又大规模地斗了一次&ldo;鬼&rdo;。

因为我仍然没能争取到&ldo;鬼&rdo;的资格，幸免于难。

到了一九六八年六月十八日，我已经被打成了&ldo;鬼&rdo;，并已在黑帮大院中住了一个多月。

今年我有资格了，可以被当&ldo;鬼&rdo;来斗了。

但是，这也是一个沉重的灾难，是好久没有过的了。

一大早，本院的牢头禁子们就忙碌上了。

也不知道是根据什么原则来进行&ldo;优化组合&rdo;。

并不是每一个&ldo;棚友&rdo;都能得到这个一年一度极为难得的机会。

在列队出发的时候，我发现只有少数人参加。

东语系的&ldo;代表&rdo;只有二人：我和那一位老教授。

押解我们的人，不是本院的监改人员，而是东语系派来的一位管电化教育的姓张的老工作人员。

由此也许可以推断，这次斗鬼的出席人员是由各系所单位确定的。

这一位姓张的老同事，见了我们，不但不像其他同等地位人员那样，先&ldo;妈的!&rdo;&ldo;混蛋&rdo;骂上一通，而且甚至和颜悦色。

我简直有点毛骨悚然，非常不习惯。

我们这一伙&ldo;罪犯&rdo;，至少是我，早已觉得自己不是人了。

一旦被人当人来看待，反而觉得&ldo;反常&rdo;。

这位姓张的老同事使我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