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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
老妇人粗着嗓门道,侍女对视,犹豫不定。
她们是官府所聘的看护,并不是老妇人的私属,职责是保证老妇人的安全健康,可不是对老妇人百依百顺。
“没听到吗!
退下!
滚!
滚到我看不到的地方!”
老妇人怒了,可她没有臂腿,除了言语外,就只有用下巴去撞报架,以展现她的怒意。
“一刻之后来接我,让我安静安静。”
侍女更不敢离开,老妇人没辙了,语调转柔,透出一股渗人的凄凉,两个侍女终于离开了。
“永琪……儿啊,为什么……为什么……呜呜……”
待侍女离开,马尔泰-茹喜,曾经的大清慈淳太后,骤然嚎啕大哭,用脑袋撞着报架,泪水飞溅,痛苦至极。
茹喜落到今日,都是亲生儿子永琪害的,可她却生不出一丝恨意。
如果说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所求,那就是盼着儿子能幡然醒悟,认自己这个亲生母亲。
认罪愧疚什么的都不必了,只要认自己这个娘,让自己这辈子还能品到母子相亲的滋味,哪怕只有一刻时间,哪怕只有一丝真意,她都无憾了。
就是这样的心意支撑着她活下来,支撑着她在这座荒岛的“疗养院”
里,坐看潮起潮落,船来船去。
有时候,她甚至都在盼着,李肆能挥兵入朝鲜,把她儿子抓了回来,跟她关在一起。
可再想到刀枪无眼,说不定会伤了儿子,又转为幻想英华一国轰然垮塌,儿子带着满人,举着黄龙旗入关,再次紫气东来,统治中原。
这样的母子相会,不是更全了公私之义吗?
可惜,她在这崇明岛上待了十多年,亲眼看着南面的吴淞船厂和码头吊架林立,无帆大船日日增多,汽笛声充塞两耳,黑白烟气与如云船帆并立。
英华国势日新月异,她一一看在眼里。
如报上所说,旧世一去不复返,华夏已入今人世,她的幻想注定只是虚妄。
于是她渐渐消沉了,国家怎么样,人世怎么样,满人怎么样,她都不在意的,她只在意她的儿子。
可没想到,今日看报,建州朝鲜大乱,整个建满的爱新觉罗都被杀光了!
儿子永琪一家三十多口,被篡位逆贼尽数枪决,全家尸首吊在平壤城外,曝尸十日示众,再剁碎焚为灰烬,挫骨扬灰。
这噩耗太过惊骇,茹喜的血液似乎都化作了泪水,怎么都停不下来,整个人也恍恍惚惚,对人世再无半分留恋。
“早就该死的,为什么还要活着?还要受这番罪!
悔啊!”
一刻早已过去,侍女听到哭声,退得更远了,就等她自己平静下来。
可没想到,平静下来的茹喜,已经有了决断。
对她来说,这决断已下得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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