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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禅房与国师品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茶,无人敢窥探天子行止,所以无从知晓他们谈了些什么。
梅长生却能猜想得到。
他颠了颠手里的敕书,那天夜里离开护国寺之前,他故意给法染留下两句话:
我背后有江左梅氏倚靠。
我有大把时机时她相处。
他故意说得张狂,因为得意忘形之下的话,才能令人捉住漏洞。
倘若法染足够聪明,他会把这两点听进心里,然后想方设法破除自己的优势。
梅长生有家族做靠,他便会除了这依靠,梅长生想要留京,他大抵就会想法子将他调离上京。
所以前一日皇帝入寺详谈,第二日,就出了这一道外派梅长生的旨意。
这道手谕上特任梅长生为巡察使,却又非正式的官职调令,说明皇帝希望梅长生这一次南下之行低调从事,而谕书上又明白无误地下达三条指令:
一令梅长生巡察江南丝政;二协选当地的良信大商户在官府造册,收购坊车分摊织造,避免一家垄断;三是听取梅长生当日的意见,令他从临安元氏与苏州甄氏中挑取些读书苗子带回上京,破格入国子监。
江南纺车最多的便在梅家名下,多达千辆;江南读书种子最多的也在梅家,子弟千人。
天子,是下定决心要打压梅家了。
可就在几日前,皇帝对此分明还有所顾虑,对梅长生也怀有一份君臣相重的信任。
如此快便改变想法,法染功不可没。
梅长生微笑,真是多谢他了。
同时低低感叹一声,“小皇帝,耳根子还是软了些啊。”
宝鸦见阿耶迟迟不回,跑出来找他,看见男人立在那里独自沉思,静了一下,慢慢走过去抱住阿耶的腿。
“爹爹又要出远门了吗?”
梅长生回过神,饶是他有时候也要惊叹,这孩子的直觉简直敏锐得离奇。
他蹲身拉住宝鸦的手,朝小姑娘眨了下眼,“要不要和爹爹一道出门去?”
宝鸦眼睛乌溜溜地转了一圈,颇为意动,继而,却为难地皱起包子脸,“可阿娘……”
梅长生笑了,他好不容易引法染入彀一回,为的,自然是一家子整整齐齐不分开啊。
正这时外头通传殿下回府。
梅长生眉心轻儇,时候刚刚好。
牵着宝鸦才起身,宣明珠便过到小院这边来了。
她方在洛河船舫上,收到属下呈来江南递送的家书,这才赶回府中。
船上图自在,女子只着一身轻容飘逸的雪白纱裙,纯素一色无饰,那白色在渌鬓朱唇的艳衬下,美得极致,净得极致,宛如坊间供奉的雪神娘娘。
悠容的步履由远至近,身上却是氲着浅淡的熏香酒气。
宝鸦唤了一声“阿娘”
,跟随宣明珠回府的梅豫执手叫了声“父亲”
。
梅长生点头,目视斯人,交领下的喉结克制一动。
移开视线欲行礼,宣明珠先道,“不必虚礼了,方才收到了从扬州来的书信。”
她顿住话头,瞧了宝鸦一眼,而后才看着梅长生慢慢道,“信上说梅夫人旧疾复犯,如今卧榻想念孙女,很想见一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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