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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效益怎么样?我说,还行,光吃饭够用,现在厂子少,活着的都能勉强坚持。
他说,受累,我得上趟厕所,自从得了病,喝点水就上厕所,肠子跟直筒一样。
我说,你要是嫌费事,就尿尿不湿上吧,我不嫌费事,就是怕您累着。
他说,有时候控制不了,就那么着了,这自己都知道了,尿被窝里还是有点不习惯,你架我一下。
厕所离床大概十米,我们大概走了五分钟,我一手提着他的吊瓶架,一手支着他的腋窝,我感觉他在浑身用力,可是效果并不明显,好像这副骨架并不听他摆弄。
而且我感觉到他疼,说不清是哪,但是肯定有地方在疼痛,他站在坐便前面尿了一会,尿了几滴,然后我们原路返回,他开始出汗了,双腿也开始发抖,在他坐在床沿的时候,我一手扶着他,一手给他换了个干净的尿不湿,他躺下时,准确地说,有点像把自己摔在床上,然后歇了半晌。
我觉得这么老盯着他不太礼貌,就站起来走了走,摆动摆动茶几上的报纸,给仙人掌浇了点水。
他在我身后说,你叫什么?我说,我叫李默。
他说,小李,我最近忘了不少事情。
我回过头,看他正在看架子上的血袋,还有半袋子血,鲜红黏稠,不知是谁的。
我说,您别费劲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
他说,可能是化疗的副作用,记性变差了,我上午一直在想当年我车间的那个看门人,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叫什么。
我说,看门人?那很正常。
他说,那个看门人是跟我一起下乡的知青,算上下乡,算上回城,在一起待了十几年,可我想不起来他叫啥了。
我说,我也经常想不起初中同学的名字,有次在红旗广场碰着一个,说啥想不起来,就记得她有个绰号,叫八戒。
他说,八戒?我说,是叫八戒,刚开始还挺不乐意,后来老自称老猪。
他说,我想起来了,那个人绰号叫干瞪。
因为眼珠有点突出,一半在外面,又看门,所以叫干瞪。
我说,这外号,形象。
他说,想起来了,他大名叫甘沛元,父亲是粮食局工会主席,母亲在百货商店,他姐是变压器厂的电工。
我说,您看,这不全想起了。
他说,我有次发现他偷车间里的零件,就说了他两句,晚上他把我们家窗户全砸了。
我说,后来呢?他说,我累了。
我眯一会。
我帮他把床摇下来,瞥了一眼心率,略有点快,平躺之后好了一些。
他说,小李,你把窗台那只鸟放出去吧。
我说,鸟?他说,窗台有只鸟,在那半天了,飞不出去,你给它放出去吧。
窗台空无一物,窗帘堆在一侧,今天天气很好,虽冷,午后阳光还有,照在窗台上,好像一层黄色的细沙。
窗外是停车场,一只鸟也没有,大小车辆停在白线里,几个人在车旁边握手。
再看他已经睡了。
我坐在椅子上,也在发困,很想出去抽支烟,又怕他的滴流断了没人知道。
早上我陪刘一朵过来,先在走廊抽了支烟,一个中年女人自己举着滴流瓶子,在那吸烟,她的肿瘤在肝脏,她告诉我是喝酒喝的,医生不让喝酒,赶忙学会了抽烟,儿子在外地,她没敢告诉他自己得病,正是晋升的关键时刻。
她戴着绒线帽子,努力跟每一个陌生人交谈。
我捏了捏脸颊,掀起被子看了看,没有排便,也没有出汗。
血袋要没了,我按了按铃,没人来,只好自己走到医生办公室。
一个大夫正在电脑上下处方,我说,502三床的血袋没了。
他回头看我说,刘庆革?我说,是。
他打了个电话给护士站,让他们去换血袋,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CT图说,这是昨天照的脑部CT,不太乐观,你看这片阴影,边缘不规则。
我说,他刚才跟我说,在窗台看着一只鸟,可是窗台没有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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