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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山脚下有一排低矮的砖窑,木柴堆得满满的,该是炭窑。
而在炭窑不远处,依稀看到一座冶铁炉的炉顶冒了出来。
这是个熙熙攘攘的所在。
碾矿的、烧炭的、背运矿石的,上百人在这里来来往往,炭窑冶铁炉在山壁下的大坑一侧,另一侧的坑顶则密密麻麻搭着数十座草棚。
和草棚对着的河岸边,一排十来间木屋规整洁净多了。
几个护卫靠在木屋边,警惕地看着所有人,似乎每个人的屁股里都夹着一片矿石似的。
看着那片草棚,贾狗子和吴石头的面孔骤然跳出脑海,李肆微微叹气。
记忆告诉他,住在这片草棚里的人,都是村里那些失了田产宅地的破落户,贾狗子和吴石头的家也在这,他们就只靠着这座矿场而活。
而对面那排整齐木屋,则是客长课长一类管理人员,还有那些护卫们住的地方。
去年这矿场总共出铁四十万斤,听起来数字挺可观的,可商人给的价,每百斤只有一两二钱银子,市面上的价则是一两六钱。
原因不仅是钟老爷的“调控”
,还在于炼出的生铁质地不佳,不过这也是这种黑矿场的普遍水平。
李肆粗粗一算,这矿场的年产值居然也有5000两白银……
可再一细算,四分之一被钟老爷生生拿走,剩下三千多两,二百来号劳力,连饭食带薪水,就按每年十两银子计算,这就是2000两。
赖一品和客长、课长,以及那群护卫,又要分走1000两。
关凤生和田大由,以及炭头、锅头这些“中层”
,外加二三十号炉工,薪水一算,没了。
这还只是人工,生产成本呢?矿石不算钱,炭火什么的不要钱?
“我们账上还都欠着钟老爷的,采淘矿石的工具,矿洞里的油灯、木镶,还有其他一大堆工具,特别是炭火,每年都得上千两银子。
钟老爷说这山场是我们自己租的,所以这钱也得我们自己掏,只是钟老爷仁心,预先垫了这笔钱。
我和你田叔每年虽然各有百来两银子,可大半都在填这些债。”
关凤生语带讽刺地说着,怪不得为了顶李家的皇粮,他都闭着眼睛卖女儿了,原来已经是负资产。
这钟老爷在矿场上,本质上也是靠着高利贷的手段在栓着关凤生他们,又是压榨佃农的地主,又是剥削工人的资本家,真是坏到头顶生疮了,李肆这么想着。
“可钟老爷也未必安生,每年那千多两银子,我估摸着能到手的不到三分之一吧。”
关凤生居然还在同情钟老爷,听他一说,李肆也觉得,还另有人脚底流脓。
原来钟老爷还得一路孝敬,先不说手下这些矿场护卫都是来自金山汛的绿营兵,那么金山汛的汛守,据说是个姓萧的把总,也得笼络好,毕竟就在他的汛塘辖区里开黑矿,要装作不知道,也得要一定的代价。
县官老爷那也得分匀一份,更复杂的是,收购生铁的商人那,也有一套商会系统,每年的打点少不了,毕竟这是在收黑货,让官矿的人闹起来可不好。
据说钟老爷还抱住了谁的大腿,而他的矿场还不止这一处,甚至还有铁匠作坊,关凤生就只模糊地说了一下,似乎不愿让李肆牵扯得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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