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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季府。
季同贞青衣纱帽,坐在太师椅上拿着茶杯,简朴如个普通读书人一般。
他慢慢喝了口茶,眉心微皱,看着面前形容狼狈的高元灵:“太后怎会无缘无故鸩杀你?”
他又仔细看了看高元灵的脸色:“吾略通医术,看您也不似才中毒的样子,面色红润,双目有神,神完气足,若是剧毒,便是侥幸不死,岂能让你还能行走言语如常?”
高元灵声音嘶哑:“季相,无论是不是,嫌隙已生,我是服下太后端午赐酒后腹痛,多人看到,宫里人多嘴杂,太后会相信我不疑她吗?譬如当日高祖赐鹅于发背疮的重臣,无论是不是,都只能死,我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太后要赐死我,不过一句话罢了。”
“有何常安在前,太后此举无论是不是警告,我都只有死这一条路了。”
“我在司礼监数年,为相爷办事也不少了,如今太后动我,显然是觉得我偏向内阁,不合她的心意了,她如今隐忍,不过是为了皇上大婚,一旦承恩侯府嫡女进宫,宫里又多了一位皇后,届时,我们行事只会更艰难了。”
高元灵说得恳切,看了眼季同贞一直沉吟不语,又微微面露威胁:“相爷难道觉得,我手里就真没有些自保之力?只是想着和相爷多年情分,不至于走到玉石俱焚之境地,相爷和诸位老大人,都是金玉,家族兴旺。
莫非也要和我这等孤身一人无儿无女的奴才一起共沉沦吗?”
季同贞微微笑了下:“高公公,老夫办事,那都是为国为民,便是有些不合规矩之处,那也是为了大局,可不是满足私利,便是到皇上跟前,老夫也是俯仰无愧的。
公公也莫要着急,此事不至于到绝处,我给公公指一条明路,为今之计,只有一人能救公公了。”
高元灵一怔,季同贞慢慢向上拱手道:“为今之计,只有皇上能救你了。”
高元灵原本惊异,随后却又深思:“公公的意思是?”
季同贞道:“皇上龙潜于渊,少年聪慧,前些日子你也看到了,安国公三朝元老,力挺皇上亲政。
皇上,已经隐隐能与太后分庭抗礼,高公公不如坦诚相告,求皇上赦之,则既有皇上口谕,我们内阁自然遵旨,太后便无法再对你做什么了。”
季同贞慢慢道:“皇上势单力薄,宫里若得了公公助力,亲政之日指日可待。
因此,若是公公心诚,皇上定会赦你保你。”
高元灵心头豁然开朗,深深一躬拱手道:“季相指点之恩不敢忘,但有一事尚需相爷相助,如今我一进宫只怕就要生变,还需要季相相助面圣才可。”
季同贞从容道:“此事简单,皇上明日到翰林院听经筵,我安排你面圣即可。”
高元灵一听果然正是讲经的日子,太后手未必能安插到翰林院,心下微定:“元灵这条小命,就全仰仗相爷了。”
次日,果然萧偃和从前一般穿着玄色常礼服,在翰林院的明心堂率着翰林院诸院士们,听大儒讲经。
这日讲的仍是《礼记》,一章讲完,萧偃退到内殿歇息,才坐下拿起茶杯,只见下边趋步有内侍过来替他倒茶。
萧偃抬头看到一怔:“高公公怎的亲自来做这倒茶的活?”
高元灵确实从未替萧偃倒茶过,此时竟然从小皇帝嘴里听到了一丝讥讽来,他只能老老实实替萧偃倒了茶,然后放了茶壶,退下,大礼参拜道:“奴才今日求见皇上,是想要求皇上饶恕奴才的。”
说完他又一个头磕了下去。
他以为说了这句话,小皇上必然吃惊追问。
没想到萧偃半日声息全无,仿佛没听到一般。
高元灵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做出这卑微姿态,只觉得分外难捱和屈辱,心下却又咬牙想着卧薪藏胆,来日报复的心,只是又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皇上开口。
他忍不住微微抬头一看,却看到萧偃在上头,早已放了茶杯,却是拿了本书斜靠着软榻在看书。
他心下生出了一股怪异之感,又微微提高了声音:“奴才求皇上恕罪!”
萧偃垂眸看着书,满不在意:“高公公何罪之有?”
高元灵心下忽然一阵悚然,难道,皇上知道太后要杀他?
他颤声道:“奴才得罪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如今要杀我,只求皇上看奴才伺候您一场份上,口谕恕罪,奴才今后粉身碎骨,万死莫辞,报答皇上深恩!”
萧偃诧异道:“太后要杀你?你犯了何事?如何不经有司审决就要杀你?”
高元灵道:“太后一心想要承恩侯府嫡女为后,奴才却觉得皇上受制于太后娘娘、受承恩侯府辖制,因此支持内阁诸位相爷的意见,选良家子入宫服侍皇上,此事被太后知道,极不满,先是无端问罪了何常安,刑讯逼供得了口供,如今何常安生死不知,太后犹不知足,仍要继续问罪于我,昨日已命人在赐酒中下了毒,奴才命大,侥幸未死。
皇上,求皇上庇护,求皇上口谕,赦免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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