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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老太太被这一出又一出闹得眉头直蹙,用手揉也揉不松泛,又瞧见彭氏拿一双恳切噙泪的目光,一翣一翣的,恍惚幻作成容氏袖缘的刺金,烁得她头晕眼花。
她不禁喝了一声,“都给我住嘴啰!”
语音匝地,方方还乌喧喧的一室,像拔了柴火的鼎镬,一霎凉寂了下来。
除了沈南宝,各个都宛如雨中鸡仔,打着哆嗦巴巴地看向殷老太太。
殷老太太呢,仿佛刚刚那一声,挣脱了嗓子,耗尽了力气,所以现下空前的乏力,就是语气也宛若悬在云端,游丝的厉害。
“芝麻大点的事,非得要把房顶掀开你们各个才满意!”
沈莳两手抄袖,脸孱孱地抖动,“母,母亲,但伊姐儿她……”
“伊姐儿是有错,是该罚,但什么时候不能罚?你非得现下罚?你好歹是通政司,怎的轻重主次都不分?”
殷老太太说完,没去看沈莳,稍抬了下颌迎向容氏,“小娘,我晓得你因着倬哥儿的事委屈,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再老生常谈的,是不是你非得闹得整个家针尖对麦芒你才安心?”
容氏一怔,忙忙道不是。
眼见着又要擦泪,殷老太太暧暧地打住,“收起你那套眼泪珠子,别以为把我眼晃花了,就能把我脑袋也整得晕头转向了。”
被她单刀直入地一说,容氏几乎有种被剥光了衣服公之于众的感觉。
殷老太太说不管她神情怎么难堪,只管看向容淇漪,“你是个懂事的,如今你祖母病榻,你还是得少生点事让她担忧,至于这衣服……..”
殷老太太打量着,见盘扣被扯露了线挂在锦缎上,摇摇欲坠的模样,语气微濑,“瞧也没怎么遭殃,便这般罢,赶明儿我叫张士廉再拿一套给你,反正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沈府要多少有多少。”
最后一句轻飘飘的,杂掺着若有若无的轻蔑,容淇漪底还年轻脸皮子嫩,听了这话,僵在地心,嘴角没有一点掩饰的,捺得老长。
沈南伊见状,终于觉得出了一口恶气,还来不及笑,殷老太太的叱骂就劈头盖脸地来了,“还有你,生在锦衣玉食的堆儿里,什么好货没见过,非得要这么一件?还往外扒人衣服,现眼子,我们沈府好容易积攒起来的名声就拿给你这般埋汰么?”
越说着,越想起从前的事,那一桩桩,一件件堆在心头,冲得嗓子都寒厉尖锐起来,“要我说,鞭笞你都不成就了,非得杖打你,打得你屁股开花,十天半月下不了床,你才晓得错!”
沈南伊天塌下来似的,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白着脸的直叩首,“祖母,我只是气不过,那明明是我为了谢小伯爷…….”
殷老太太一点也不想听这话,掷了茶杯摔在她身上,“谢小伯爷,谢小伯爷,成天念着他,你就生怕人不晓得你衷情他,生怕你自个儿嫁出去是不是?”
殷老太太视线一横,扫向一旁神色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容淇漪,眸子眯了眯,当机立断地道:“我且告诉你死了这条心罢,我们沈府的姐儿决不和开国伯爵府掺合,但凡掺合,别怪我将你划出族谱!”
“祖母…….”
沈南伊颓然地唤,馨馨的两双泪眼看得殷老太太有些不忍,直瞥过头去,“这点你还是学学你四妹妹,晓得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
沈南伊怔了一会儿,热辣辣的风刮进来,打在她的面门上,那两行滚下来的泪珠便愈发显得冰凉,能直接凉到心窝里去。
她拿起袖揩了揩,发觉那泪滚滚如注,止不住似的,便罢休地仰起脸,戚戚看向殷老太太,“祖母,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您从前不也说谢小伯爷好么?怎么到今就这般厌恶起他来了呢?”
彭氏听不下去了,她这个女儿脑袋长着只顶个个儿、作摆设用的,里面全是积糊,居然连殷老太太的敲山震虎都听不懂。
她忙按住沈南伊的头往地上去叩,“长辈的话你只管听,哪由得你问不问的。”
沈南宝在抽咽咽的呜声里捧起了盏,杯口上汩汩溢出来的热气,白茫茫的,像一层绡纱,覆在眼际,殷老太太啊、沈莳啊这些人,这些事,仿佛都墮进了梦中。
以至于从厅内出来,沈南宝都有些茫茫然的,一双目涣散地看着眼前缘边有些泛黄的苍绿厚叶。
殷老太太也好不到哪去,打发了人走,自个儿坐在圈椅里,任着胡妈妈一下一下拿美人拳敲打。
胡妈妈见她神色不爽快,想开慰,谁想殷老太太先开了口,“今个儿这事,你怎么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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