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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臣所知,能在京畿充当马贩的绝非等闲之辈,或是卫所军官、或是与势要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才能与验马官吏内外勾结。”
“如今验马官与马贩连同作弊,只要不是从马贩手里卖出的马匹,验马官一概拒收,民户为通过验俵,便只能向马贩高价购买‘合格’俵马。”
“除了马贩之外,催马公差、马科胥吏、看马医兽,均得向民户索贿,如此积少成多,养马民户自然愿交折色俵银,而非上京解俵本色。”
朱翊钧明白了,民户缴马的行政成本太高,因此宁愿交一笔折色银,也不愿千里迢迢地上京来被马贩和各级官吏勒索盘剥,
“既然兵部一再提升马价银,太仆寺又如何会入不敷出呢?”
徐泰时顿了顿,道,
“现今太仆寺寺库中的马价银多用于边镇买马、修筑边墙,以及一些工费开支。”
“蓟、宣二镇修边募兵之费皆从太仆寺中出,兵部唯恐马银无余,户部则唯恐帑藏不充,二部皆言太仆寺寺库库银乃权宜之计,臣自不敢推诿误事。”
朱翊钧忽然特别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努尔哈赤就在穿越之后立刻下令关闭边地马市,按照晚明马匹这个征缴状况,没了马市岂不是连马都没处买了?
“那边镇买来的马,太仆寺亦不能调拨京中吗?”
“朕记得王崇古总督宣大之时,曾经上疏说夷马性耐寒劳,骨任驰骋,虽大小不齐,而均非内地虚膘无力之种可同。”
“且北直隶、山西各处商贩,连年市获夷马,喂养有节,各边军士领获市马壮健既多,倒死已少,蓟镇官军每遇市期,官私各以银货市马数百匹,各省官价岁补马额,节省财力,可谓马政之良方。”
其实作为一个现代人,朱翊钧是相当推崇王崇古的想法的。
套用现代经济学的观点,内地马质次价高,耗费人力物力,且经济效率极低,境外同类商品无法进入内地市场时,只得勉强接受内地产品。
可是明廷与蒙古的贸易既已达成,同类进口商品不但质优价廉,而且获取便利、经济实惠,产量也有保障,两地产品虽稍有不同,但只要通过技术调整,完全可以实现替代。
撇开李自成的家庭因素,朱翊钧也是赞成用这种符合市场规律的办法去替代让百姓十分痛苦的民牧官马的。
徐泰时笑了笑,抬手捻了一下下巴上那疏疏朗朗的胡子,别有意义地回道,
“夷马素不堪辔勒之羁,惯食野草,不服料豆之温,兼以内地炎热而夷方寒冷,若非调习喂养,必致疮癣易生,故而胡马不堪寄养于内地,自是不能调拨京中。”
朱翊钧觉得徐泰时话里有话,即使晚明有小冰河期的气候问题,可蒙古和北京的寒冷程度理应并无能影响到生物生存的巨大差别,
“可是边镇为每年太仆寺拨给的年例银而不肯饲养胡马?”
这个问题朱翊钧在现代研究明史时是注意过的。
理论上来讲,明廷从蒙古购买的胡马不但可用于边镇,经过调养训练亦可用于京营。
但是即便到了财困马乏的崇祯年间,兵部及太仆寺的主流观点依旧是胡马不堪用,山西马市所得到胡马,不但不能作为京畿寄养马,甚至于三关官军骑操都成问题,只能变价出卖,再买好马骑操。
原来是现代人的朱翊钧只是以为这是马匹娇贵,中国地理气候状况有所差别的缘故。
可直到他如今自己当上了皇帝,在亲眼见过了晋商范明,又对话了徐泰时之后,心中便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
边镇马贩和山西商人都能够因有利可图而精心调节胡马习性、将胡马喂养得膘肥体壮、转输内地,难道集中了全国马匹饲养经验、主管全国马政的太仆寺却反倒做不到吗?
徐泰时回道,
“年例银只是原因之一。”
朱翊钧追问道,
“那其他原因是甚么呢?”
徐泰时仍是温和地笑笑,道,
“大抵是同行相轻,山西的马贩同京畿的马贩都是马贩,一个赚的是边镇的钱,一个赚的是民户的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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