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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桥边一醉楼，说书的老头儿刚好停了王熙凤求凰的那一段，一边有人掷了散碎铜钱串给他，笑道：&ldo;老头儿说的好！

&rdo;老头满面欢喜的接了，突而只听一人道：&ldo;光说这些没意思，老头儿可有什么新鲜的趣闻来说一说？&rdo;老头先是把铜钱牢牢的按在袖子里了，才在小桌儿后坐下，故作神秘的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ldo;要是新鲜事，前一阵钱盐课嫁小姐，哎哟那个热闹排场！

小老儿喝酒的朋友认得他家的买卖跑腿下人，听说光赶制扎的花草笼子架子就花了不知道多少白银，那嫁妆更是陪得隆重非凡，皇上嫁公主都没有这样的派头。

要是能亲眼一见那喜宴的排场，才真叫没白生这一遭儿！

&rdo;一边便有一人嘲笑：&ldo;老头儿是糊涂了，当今皇上哪里有公主可以嫁？倒是当年皇后嫁女儿、皇上娶儿媳，整个天下大赦，怎么是一个盐课能比肩的？&rdo;老头也不急，摇着扇子反驳：&ldo;这位官人不知道啦，天下之富、油水最旺，莫不过铸铁、盐课，更何况浙海江南一地呢？道是百鸟朝凤八方来贺，也不过是从他们钱家九牛身上拔下来一根毛罢了！

&rdo;&ldo;就算是钱家用金子铺地，也不过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莫非王臣，吃的用的不都是皇上给的？他再怎么阔气，能比得上皇上阔气么？&rdo;&ldo;话虽如此不错，这位官人可知道天下七分财，几分落去了皇上手里，几分又落去了钱家的手里？云南的镇南将军听说过吧？一方大员，封疆大吏，西北的土皇帝呀！

人家为什么腰杆子硬？可不就是当初的圣旨恩赐他一方盐铁大权嘛！

那个还是西北，咱们这是江南，盐铁里头都是油水。

一层层的都被喝尽了，等到了皇上手里，不过就剩点儿瘦肉啦！

&rdo;那客官还犹自不服，还要争辩时，突而只听楼下一阵喧哗，继而楼梯上蹬蹬蹬的大批人上来，很多人回头一看就只见是带着大刀的差役，个个都皂衣青冠，气势汹汹的上来就扑向那说书的老头儿，纷纷道：&ldo;拿下！

&rdo;老头早吓瘫了：&ldo;官爷、官爷饶命！

小的一没杀人，二没犯法……&rdo;为首的差役立功心切，一把抓住那老头：&ldo;还说没犯法？皇上南巡都在路上了，尔等刁民却还敢当众妄议朝廷命官！

咱们大人有令，即日起严禁刁民妄议污染了圣上的清听！

来人啊还不快快拿下！

&rdo;须知这当地衙门是很厉害的，一进去先打一顿，放在公堂上对答申辩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完了还放牢里去，便等着家人拿钱来赊人；拿的钱少了便多吃几天的皮肉之苦，拿的钱多了还要当心被&ldo;诈肥羊&rdo;。

更有甚者，在牢里被牢头欺负、被狱卒讹诈，一层层的剥削下来，等出了牢房便是没有错也遭一趟洋罪。

老头一想顿时急了，一边拼命的往桌下躲，一边求爷爷告奶奶的求那几个差役：&ldo;几位官爷行行好，行行好，小老儿哪敢胡说八道？官爷，官爷……&rdo;正说话间袖子里的铜钱撒了一地，便有趁乱的、保身的、瑟缩的、看热闹的……一时竟然喧杂非凡。

那店家倒是和说书的老头儿交情颇好，想保他吧也有心无力，只得干站在一边跺脚，一个劲的叹：&ldo;嗳！

这可怎么是好！

怎么是好！

&rdo;正乱着，只听一人幽幽的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不小的道：&ldo;姓李的竟然想起来要南巡，也不知道他到底把那个东阳王杀干净没有？&rdo;那声音说不出的优雅，就算是大不敬到嚣张的地步，也一点无损那其中的风流意味。

一时边上有人听到的生怕惹上麻烦，都下意识的躲开了些，几个离的近的差役听见了，慌忙瞪眼喝道：&ldo;谁敢妄呼皇上名讳？&rdo;只见众人一回头，便看见墙角里坐了一桌，面对面的两个人，说话的那个侧着身，宽大的对襟雪纺袍子在腰上随手一系，广阔松散得倒是有些风流雅慨的意味。

那人生的也好，丰神如玉一般俊秀冷淡，乍一看就是个大家贵族里说话没个分寸的公子一般。

他对面那人就黯淡很多，大概三十多岁年纪的男子，灰蒙蒙的袍子外衣，料子也不显眼，整个人默然不语的在那里一坐，沉稳得几乎可以忽略一样。

差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待想明白了，便大惊失色的纷纷扑过来，呵斥道：&ldo;你是什么人，胆敢大庭广众之下对皇上不敬，还妄议朝政？&rdo;那冷俊公子一笑，神色间极其轻慢：&ldo;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一伙官员集团勾结起来鱼肉乡民；说是堂堂的天朝，却不懂得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

长此以往下去也不用月氏、西宛动手了，中原人自己就能把自己的城墙毁掉呢。

&rdo;他的官话说得其实很流利，声调也很优美；他的五官轮廓较旁人更深刻鲜明一些，却断然称不上是异域的血统。

偏生差役头子想立功，若是抓到了别国的奸细，便立刻可以加官三级；因此他也没有多想，当即就横眉竖目的喝道：&ldo;还等什么？快快把这个异族人拿下了！

&rdo;只听铿锵几声大刀纷纷出鞘的声音，众茶客一看事态不好，都慌忙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