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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家有女名芳菲,正值双十年华,与寡母一人相依为命。
母女二人,倚仗酿酒与耕种一点祖业的薄田为生,日子过得朴实而太平。
那日,邢芳菲挑着一担子新酒,去芙蓉城中找熟识的酒舍贾钱。
偏偏遇上醉醺醺来买酒的采锦使洪时英,二人一时不防,迎面撞了个满怀。
芳菲心善,主动提出帮他清洗沾染上的酒渍。
那洪时英色迷心窍,见芳菲生得袅娜,霎时起了歹念。
他借买酒之故连日上门纠缠,举动间轻狂狎昵不说,进而迫得芳菲不得不在多家酒舍间辗转,以至后来店家怕洪时英生事,竟无人再敢花钱收她的酒。
芳菲害怕洪时英威势,走投无路之下,为了护住唯一的亲人,被强逼着签下了婚书。
正在山穷水尽时,恰有邻里认识在县衙中当书吏的,指点邢母说:按大魏朝律令,为防地方官在辖区内发生利益纠葛,影响公平主政,不得娶治下女子。
她可以凭此为据,到益州太守处状告洪时英违法,取缔这桩婚约。
邢母本以为事情总算出现了一线转机,不曾想,状子递上去后没几日便被驳回。
太守彭霁判决婚约有效,理由在于:洪时英出具了户籍文书,表示因芳菲的祖父曾经做过推官、父亲又曾做过典史,她本人应属“衣冠户”
之后。
按《魏户令》,三服内门阀相当情愿者,婚约并不在上述禁限。
婚书红底黑字攥在洪时英手里,确乎是芳菲本人签下的,而她眼下又被严加看管起来。
届时二人成婚,将生米煮成熟饭,上哪里去掰扯这个“不情愿”
?
邢母说着说着,差点儿又要落泪,连忙抬起手,扯过袖子遮挡住脸庞。
程俭一面听她道来事情的首末,一面慢慢以小刀削皮。
他把梨肉切开成几办,拿木碗装了,放到老妪旁边的桌子上:“婆婆,你一口气讲了许多话,先润润嗓子吧。”
少年郎君的嗓音疏疏落落的,如谷雨新落般清爽,使人听了以后,凭空生出几分心安。
他凝眸思忖了片刻:“要我说,关键不在于证明‘情愿’。
倘若彭霁有心受理这桩弊讼,直管把邢姑娘传唤到州衙里,当面问清本人的意愿就可以了。
他却没有这么做——”
甘罗不禁忿忿骂开了:“呸,他们根本就是串通好的!”
“我朝断狱,一向依从‘官有正法,人从私契’之原则。
想必那彭霁和洪时英,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以婚书为保证,才敢如此妄为吧。”
素商沉静地说。
程俭点头称是:“末了再把‘拖’字诀一使,将邢姑娘抬进了那深院,神仙来了也回天无术。”
说到这里,程俭瞥了瞥素商,不免要多提一句,点出问题的关键所在:“其实推官也好,典史也罢,说到底都是些不入流的使职,算不得是真正的‘衣冠户’。
只怪当初颁行《魏户令》时,为了保护世家大族的后嗣,故意将‘门阀相当’的范畴表述得松散,这才让洪时英钻进了这个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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