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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眼前一座扎着竹木篱笆的林间草屋出现,二人才终于停下脚步,崔锦之上前一步,轻轻推开藩篱,只见院中一个身着褐色短衫的老头儿,正背对他们劈柴。
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也不回头,只慢悠悠地散落在地上的柴火捡拾起来,捆在一起。
收拾好后,这人才直起腰,转过身来,脸上也没有讶异之色,仿佛猜到了他们二人会来似的。
丞相大人拱手见礼,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先生”
。
又将祁宥推出去几步,笑意盈盈道:“这位便是锦之的徒弟,名唤祁宥。”
祁宥犹豫了一下,斟酌着开口:“……师祖?”
那老头坐在石桌旁,拿起桌上的紫砂小茶壶往茶杯里倒了茶,又一饮而尽,也不知道应没应这声师祖。
祁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看似清贫的小院里,灰扑扑的石桌上摆着天青汝窖的茶具,不远处是一副檀木棋盘,棋瓮中装着暖玉棋,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晶莹剔透。
崔锦之也跟着坐了下来,将手中的君山银针递了出去。
那老头本是淡淡地,一看到这茶罐,见里面的茶叶白毛茸然,香气清高,不由得赞了一声好茶。
这位平和谦逊的丞相大人此刻笑眯眯地逗他:“不如由锦之为先生泡茶吧。”
“可不敢劳动崔相。”
老头哼了一声,赶忙把茶罐拿走,生怕崔锦之糟蹋了这好茶似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来到底所为何事啊?”
祁宥却终于明白了,眼前这发须皆白的老人,就是老师口中提起过的,幼年时遇见的一位游医。
崔锦之微微敛了笑意,正色道:“我这位弟子,幼时被人下了毒,锦之学艺不精,只得来请先生为他看看。”
杜怀舟没说话,颔首示意祁宥将手伸出,轻搭在腕间,过了半晌,才蹙眉问:“脉象和缓有力,不浮不沉,看不出什么问题。”
“可那日他毒发,脉象弦细如刀刃,瞳孔血气翻涌,似乎连我是谁也不记得了。”
崔锦之仔细回忆着,“此毒名为‘槐安梦’,先生可听说过?”
杜怀舟猛地抬头,一时间没吭声,过了好一会,才道:“我和他单独聊一会,你去后头药庐替我整理药材。”
崔锦之犹豫一瞬,最终还是点点头,起身走了。
冰凉的石桌旁只剩下这二人相顾无言,杜怀舟撤开手,缓缓开口道:“……你知道中了这毒的人,下场都是怎样的吗?”
“初时心中戾气不散,易怒暴躁,再后来多疑敏感,无助焦虑,到最后彻底神志不清,失了人性,变得冰冷暴虐起来。”
少年神色平静,陈述他上一世的经历。
杜怀舟复杂地看了一眼他,少年稳稳地坐于石凳上,背脊挺拔,清傲淡漠,不知不觉已和崔锦之那清濯之姿的神韵相似了。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二的年岁,正如锦之那年离开他,独自踏入宦海浮沉的时候。
他心下微微一软,“我带着锦之周游四海时,曾见过这种毒,无色无热,摄人心智,若剂量不够,还能通过药引逼迫毒发,我一时好奇,便和他人讨论过几次,但从未着手治疗过。”
祁宥神色一动,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那日我毒发,正是因为一个人的身上系着这个香囊。”
杜怀舟赶紧接过,没有急着打开,点了点头道:“这看来就是那个人嘴里所说的‘药引’了。”
“我现下可用银针为你诊治,再给你开些宁心静气的方子。”
他有些犹豫,“但我只有三成把握,并不能保证你痊愈。”
祁宥仍静静地坐在那儿,闻言也不惊讶,像自嘲般笑了笑:“多谢师祖,有三成把握就可以了。”
他不拜佛,不是心中没有欲望。
而是知道,佛难渡他,他不过是从阴暗中爬出来的修罗恶鬼,生死予夺,铁血杀伐。
这三成把握,却给了他一个同她走向明光大道的机会。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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