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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只要活下去,活着就是胜利。
他一路往北走,四处打听着田宝珍的消息。
没钱了,就停下来,打打零工。
如今他十分懂得谈条件了,只要包吃包住,工钱只要旁人的一半,有些老板听完后动了心,上下打量着他,那张脸确实是可怖,但又不是跟他结亲,也不是要他生儿子,一个打杂的下属,丑点又何妨。
因着价格实在便宜,试探性的,先给了些不打紧的脏活、杂活交给他做。
一个月后,便渐渐知道了他的好,话少,嘴严,也肯吃苦,为人处世也算稳重,最重要的是从不生事,没活干时,其他伙计凑在一起,要么打牌赌钱,要么喝酒吹牛,他总是一个人坐在一旁,手里举着本什么,静静地看。
有时候是张旧报纸,有时候是本去年的破杂志,捡到什么,他便看什么,从不挑剔,就像给他什么,他便吃什么一样,从不多嘴。
但是徐庆利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在一个地方总呆不久,做不过一年便会离开。
开始老板只当是加薪的由头,敷衍着加了几个钱,可慢慢地,就发现了不对头,无论如何挽留,又开出怎样的条件,这个男人只是笑着摇头,似是打定主意,执意地要走。
坊间开始传言,因着距离,连带着他整个人也跟着神秘起来。
人人都说他是留不住的,说这男人的血里涌动着风,注定是漂泊无定,四海为家。
徐庆利对这种说法一笑而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何不敢久留——因为他怕。
虽然如今温饱有了保障,可每一日依然提心吊胆。
他习惯了独来独往,外人对他的接纳或是抵触,全然不往心里去,自有着一份淡漠疏离。
每每跟身边人熟稔起来,当那些人开始壮起胆子套他的话,追问他的过去,提起他脸上的伤疤,他便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毕竟是偷来的人生,总不能活得敲锣打鼓。
对于那个男人,那个名叫倪向东的男人,他并不了解,他不知道那个死在泥坑里的男人,该是什么样子。
所有的揣测,都来自他临终那一天,口袋里的东西,一盒皱巴巴的烟,一只打火机。
徐庆利自己是不抽烟的,但是为了靠近那个男人的影子,他硬逼着自己克服了对火的恐惧,将燃烧的香烟叼进嘴里。
苦涩在舌尖弥漫,他深吸一口,呛住了嗓子,不住地咳嗽,白色的烟也熏得眼睛疼,不住地流泪。
徐庆利实在搞不明白,为何有人要花钱遭这份罪受。
但是他必须学,因为那个叫倪向东的男人是爱抽烟的。
他强迫自己又点上一根,慢慢吸着,多少摸出了点门道,这次没有再咳嗽,却也没寻到什么乐趣。
第三根的时候,他渐渐有些明白了,脑子活络起来,心跳的也愈发有力气。
当抽完一整盒,他已然知道了香烟的好。
如今,他算得上是一把好手了。
一路向北,他一路掩盖自己的痕迹,抽烟,喝酒,编故事。
走南闯北,口音也混杂起来,谎话说多了,竟连自己也骗了过去。
他渐渐忘记了遥远的童年,忘记了那些打在身上的棍棒,忘记了大山深处还有一个叫南岭村的小寨子。
他自然也忘记了原本的名字。
“倪向东”
三个字,最初还是会有些绊口。
被旁人询问姓名时,“徐”
字多少次地徘徊在嘴边,几近脱口。
可日子久了,“倪”
反倒更像是亲生的姓氏,再起笔时,很自然的从双人旁的“彳”
,变成了单人旁的“亻”
,而骨子里的某一个部分,好像也跟着那隐去的一笔,消失不见了。
他开始做一些曾经绝不会做的事情,躲在倪向东的面具之下,他好像活成了真正的徐庆利。
但是他依然记得阿爸,无论走到哪,总是按时给阿爸寄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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