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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后,一位老太太开门,看我第一眼,嘴唇发抖,右手紧紧揪住胸口的衣服,沙哑地问:“你……你是宋一鲤吧?”
她慌忙让开,叫我进门,说不用换鞋。
我木然坐在沙发上,老太太跑前跑后,端来水果,说:“我去做饭,你饿了没,我一个人住,吃得简单,你别嫌弃。”
老太太在厨房忙活,我四下打量,六十平方米左右的小房子,阴暗逼仄,老太太为了省电,白天并未开灯。
玄关正对的柜子,摆放着父亲的遗像。
我记不清他的样子,但一眼认出了他。
老太太炒了鸡毛菜,拌黄瓜,半盘卤牛肉,从玻璃柜里拿出一瓶白酒和酒盅。
“这是好酒,放十几年了,你爸一直不舍得,说留着,也不懂留给谁喝。”
她给我注满。
“别恨他。”
我说:“以前特别恨,恨了挺久。”
许多磨难,就是自他离开,纷沓而来的。
没法不恨啊,还掺杂着愤懑与绝望。
这些人类最糟糕的情绪,充斥我过往人生。
老太太的手枯瘦,皮肤起皱,扶着酒杯说:“他快不行那几天,一直看着我,喉咙呼噜呼噜的,话说不清楚,但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她擦拭眼角:“他想问我,你在哪里。”
我在城南燕子巷的破落二楼,母亲起早贪黑,而我注视着她三十多岁便佝偻的背影。
老太太说:“他对不起你们母子两个,后来我们连孩子都没要。
他过得不踏实,带着心病走的。”
老太太抬头,泪水混浊。
“说这些没有意义,你爸已经赎罪了,人都走了。”
我低声说:“那我妈呢?我妈没做错什么,就是受苦,你们不懂她有多苦……”
我嗓子眼堵住了,面前的酒杯泛起一圈涟漪。
老太太慌乱地道歉,语无伦次,还给我夹菜,一边夹一边呜呜地哭。
我说:“前些年我妈脑梗,什么都不记得,就记得我要结婚,要准备红包,要办酒席。
她这一辈子,最开心的只有这件事。”
老太太问:“那她现在怎么样?”
我说:“脑梗,瘫痪,在疗养院。”
瘦小的老太太捂住脸,泣不成声地说:“我赔给她,我替你爸赔给她,我没孩子,也没亲戚,我自己孤零零过日子,我赔给她……”
她困在这个六十平方米的小房间,还将一直困下去。
我深深吸了口气,说:“我曾经非常恨,不明白他为什么离婚。
妈妈跟我,难道不是他最亲最亲的人吗?他居然可以抛下就走。”
老太太伸出双手,抓住我的手,贴在她苍老的脸上。
我哽咽着说:“后来我发现,我连爱都没有能力,还恨个什么呢。
人生嘛,又不是自己能决定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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