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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自己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心中惶惧难安,夜不能寐,恐于丞相之势,不敢上言。
可思及一身官职皆为陛下赐,常守大义,终上奏。
蒙蔽圣听,私纵兵马,桩桩件件都是死罪,但还能让人辩驳一二。
可是第三件,却实实在在荒谬到了极点,若真由祁旭定罪下来,那便是要将祁宥挫骨扬灰,遗臭万年了。
她抬起眼帘,深深地看了眼祁旭,心中只觉得失望透顶。
虽然崔锦之早在前世身死之时就已经看透了祁旭,可在他毫不犹豫地做出和前世相同的选择时,还是免不了怅然。
整整六年的时光,她教导权谋机变,却被祁旭用来窃弄威柄;传授君子六艺,却被他变成自矜名誉的工具;要求修身贵德,却让他成了口蜜腹剑的伪君子。
“蔡辛。”
崔锦之轻轻念出他的名字,冷漠地开口,“隐阳虽与许州相近,可他未免知道太过清楚。
城中百姓悉数惨死于敌军刀下,而这位许州太守,又是怎么知晓隐阳城发生的事呢?”
“丞相莫不是忘了监军孙兴安了?”
祁旭好脾气地笑笑,此刻胜券在握,自然有耐心为她解释,“他在隐阳得知这些消息后,害怕自己被楚王灭了口,便着令手下给蔡大人送去书信。”
崔锦之也跟着笑起来,“景王殿下,一面之词怎可轻易相信,若臣说,殿下您有篡位之心,那是不是您真的有呢?”
祁旭没有被这大逆不道的话激怒,只是缓缓摩挲着桌面上的九龙玉玺,开口问她:“崔大人是大燕一人之下的丞相,难道不懂的,执掌权柄,排斥异类的道理吗?”
他松开手,缓慢地走到崔锦之的身前,蹲了下来。
二人相距不过几尺,崔锦之将祁旭眼中对权力的渴欲与野心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他轻声道:“现在的局面,并不是众人相不相信,而是本王说是,那四弟便就是谋逆。”
他表情带着阴狠,嘴角却又勾起笑容,显得更加瘆人,“本王说过,崔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那就更要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丞相是四弟的老师。
那么既可以说成四弟同丞相潜谋夺位,更是勾联手握重兵的定远将军,也可以说成,崔大人大义灭亲,察觉出弟子的不臣之心,揭发了他谋逆之举。”
祁旭沉沉的黑眸中燃烧着兴奋的烈火,“丞相大人,会怎么选呢?”
凄寒的冰雨顺着西暖阁的窗棂渗进来,朔风砭人肌骨,膝盖早就冷得麻木。
可崔锦之瘦削纤弱的背脊却笔挺地直着,不卑不亢,肃正凛然,巍峨若玉山将崩,她抬起眼眸,清正的锋芒似一柄薄刃凌厉地斩下——
“为人臣,当利主宁邦,禀恤万民。
楚王夺槊陷阵,是为天下黎民,是解四方之困,臣怎敢攀附奸佞,颠倒黑白呢?”
祁旭冷眸微眯,点点头,站起身来,恶劣地笑了笑:“好,不愧是心怀天下的丞相大人。”
“景王殿下,您是不是想不通陛下分明已将监国之权交到您的手上,却怎么也不肯立储?”
崔锦之轻缓着嗓音道,“所以您方寸大乱,先给陛下下药,趁他昏迷,想要借这个机会扳倒楚王。”
“楚王一旦倒台,陛下便只剩下一个选择。”
她面含悲悯地仰起头,注视着看似高高在上的祁旭,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可惜了,景王殿下,您不该在这个时候对臣下手。”
因为这一世的我,还手握着权柄啊。
“臣教导楚王时,他尚且年幼,却告诉臣一句话——”
“若没有做好将敌人一击必杀的准备,还得长久的忍耐下去。”
祁旭的脸色陡然一沉,他怒极反笑,连连点着头,“好,好得很。
来人啊,将丞相押入刑部大牢!
给本王细细地审问!”
“慢着!”
暖阁外一声高喝,陈元思步履沉稳地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冷静道:“景王殿下无监国权,怎能随意诏令刑部官员缉拿丞相?”
祁旭眯了眯眼,下颚绷紧,缓缓吐出几个字:“陈侍郎。”
不止陈元思一个人,他的身后还跟着内阁大学士陈峙,御史大夫叶榆等数位朝廷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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