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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泠有些狐疑,迟迟不起身,幼瑛也未再管他,只看着雀歌额上的伤,缝着的线还是如初,伤口不见红肿,也不见渗液。
“郡主阿姐,我的头不晕、不疼。”
雀歌的身子比窗沿高出半身,双手交叠枕那儿,指腹还在微微揪着衣裳,若有若无的往幼瑛脸上看。
“那便好。”
幼瑛明白她的胆怯,看完后不多言的先行离开。
她走了很远,那股淡淡的墨香味还萦绕在她的鼻尖,让她不得不想起谢临恩,想起他那方狭小的土棺,想起他留下的墨书遗迹。
谢临恩已经走了将近三日,不知五日内能不能回来。
月华沿着大漠、沿着丝路、沿着碧瓦朱檐沉静流淌,沙州都督府舍内的铁骑如鹰隼,持窄刃厚脊的横刀值夜巡逻,盔甲的利落声响彻,震动厢房内点着的油灯。
荀庸还是身着紫袍,与在睢园时不同,他下颚上挂着的细须抖动厉害,手中攥着纸便推门而入:“你这写得都是何意?”
门框撞上墙壁,寒风一涌而入,拍灭了房内的油灯,霎时陷入黑暗,谢临恩还穿着那件早就干涸的朱红襕衫,被风急骤打在身上略感不适,危坐在案后抑声咳嗽。
荀庸直冲冲过来,将那团皱巴巴的纸扔在他的面上。
纸团如尖刀山,谢临恩一手覆颈,生生止咳后喘息平覆:“那郎君要如何才能满意?”
他未看一眼那团纸,抬面在珠白的月华下望向荀庸。
“你字字句句道着百官不履、道着用人不当其器、道着府县考课不严、名实不符,你究竟是在对大人诤言,还是在向圣人高堂激呈这份罪状?”
荀庸重着声音斥问。
“郎君言重了,”
谢临恩面色沉静,用指腹抹去唇边脏血,“君臣没有格碍,人人效其所长,奴婢不过是拣着圣人心仪的话来写。”
“你论人才之用,未当其材,是在叹自己不幸?”
荀庸夺来案上洇着湿润墨迹的纸,刮擦作响,顺手撕毁,“你好端端的人不做,却偏偏要来当庭前守犬,你道朝中官员争妍取怜,你何尝不是靠着华装、涂着红粉来盼望升迁,数百名僧人皆因你丧命,你真是罪恶滔天、死不足惜。”
漏进来的月光促狭,谢临恩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却又很快如常:“奴婢自知罪孽深重、难赎其罪,”
他还是说,“圣人问科举之事,奴婢窃以为用人贵在审慎,非贪嗔痴慢之徒,无须因微小过失解职,并无其他之意。”
墨迹沾上荀庸的手,一瞬干燥,他用绢帕抹擦不净,便越来越不耐烦:“你窃以为?你怕是要借着太子的手去呈到圣人面前!”
“百姓食不果腹,而役使之人衣锦饰绣,你是意指本官乃至国公大人都是贪嗔痴慢之徒?”
谢临恩倒了盏凉茶,放在案边:“这是圣人令太子答覆的封事,奴婢并无胆量利用太子,也不含半分隐晦之意,奴婢只是遵循大人吩咐,替太子论计。
干墨难拭,请郎君润水擦净吧。”
冷风穿门继涌,纸屑在厚毯上打转,荀庸径直将绢帕丢在地上:“朝堂上有哪几个人的脊梁骨是笔直的,你不也是靠着败坏其内来抚慰圣心吗?你贪、你庇,如今还有脸面指摘朝堂乃至府县的病症,还有脸面指摘我?”
他复抬唇,“你凭典卖身心玷污儒家经典,可知为何洛阳纸贵?”
“郎君说得极是,”
谢临恩的笑意却深,随后掩唇咳嗽,月华抖动不止,“奴婢愚钝,不知洛阳纸贵。”
“他们那边富贵地,推崇用芙蓉花汁染色,与血的颜色极像,用来题诗方好,”
荀庸的鞋履踩在绢帕上,“你若心存二心,我便让你与那痴儿都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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