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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哥哥告诉他，把这些鸟养在山上，有时候带同学到山上烧烤小鸟吃，真是人间的美味。

在那种物质匮乏的年代，烤小鸟对乡下孩子确有很大的诱惑。

他也记得，哥哥第一次带两只捕到的鸽子回家烧烤，被父亲毒打的情景，那是因为鸽子的脚上系着两个脚环，父亲看到脚环时大为震怒，以为哥哥是偷来的。

父亲一边用藤条抽打哥哥，一边大声吼叫：&ot;我做牛做马把你们养大，你却去偷人家的鸽子来吃!&ot;

&ot;我做牛做马把你养大，你却……&ot;这是父亲的口头禅，每次他们犯民错，父亲总是这样生气地说。

做牛做马，对这一点，他记忆中的父亲确实是牛马一样日夜忙碌的，并且他也知道父亲的青少年时代过得比牛马者不如，他的父亲，是从一个恐怖的时代活存过来的。

父亲的故事，他从年幼时就常听父亲提起。

父亲生在日据时代的晚期，十四岁时就被以&ot;少年队&ot;的名义调到左桃子园做苦工，每天凌晨四点开始工作到天黑，做最粗鄙的工作。

十七岁，他被迫加入&ot;台湾总督府勤行报国青年队&ot;，被征调到雾社，及更深山的&ot;富士社&ot;去开山，许多人掉到山谷死去了，许多人体力不支死去了，还有许多是在精神折磨里无声无息地死去了，和他同去的中队有一百多人，活着回来的只有十一个。

他小学一年级第一次看父亲落泪，是父亲说到在&ot;勤行报国青年队&ot;时每天者吃不饱，只好在深夜跑到马槽，去偷队长喂马的饲料，却不幸被逮住了，差一点活活被打死。

父亲说：&ot;那时候，日本队长的白马所吃的料，比我们吃得还好，那时我们台湾人真是牛马不如呀!&ot;说着，眼就红了。

二十岁，父亲被调去&ot;海军陆战队&ot;，转战太平洋，后来深入中国内地，那时日本资源不足。

据父亲说最后的两年过的是鬼也不如，怪不得日本鬼子后来会恶性大发。

父亲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战火中过了五年，最后日本投降，他也随日本军队投降了。

父亲被以&ot;日籍台湾兵&ot;的身份送回台湾，与父亲同期被征调的台湾籍日本兵有二百多人，活着回到家乡的只有七个。

&ot;那样深的仇恨，都能不计较，真是了不起的事呀!&ot;父亲感慨地对他们说。

那样深的仇恨，怎样去原谅呢?

这是他幼年时代最好奇的一段，后来他美丽的历史老师，在课堂上用一种庄重明澈的声音，一字一字朗诵了那一段历史：

&ot;我中国同胞须知&39;不念旧恶&39;及&39;与人为善&39;为我民族传统至高至贵之德行。

我们一贯声言，我们只经日本黩武的军阀为敌，不经日本的人民为敌。

今天敌军已被我们盟邦共同打倒了。

我们当然要严密责成他忠实执行他所有的投降条款。

但是，我们并不要报复，与日俱增不可对敌国无辜人民加以污辱。

我们只有对他们为他的纳粹军阀所愚弄所骗迫而表示怜悯，使他们能自拔于错误与罪恶。

要知道以暴行答覆敌人以前的暴行，以污辱来答覆他们从前错误的优越感，则冤冤相报，永无终止，绝不是我们仁义之师的目的。

&ot;

听完那一段，他虽不能真切明白其中的含义，却能感觉到字里行间那种宽广博大的悲悯，尤其是最后&ot;仁义之师&ot;四个字使他的心头大为震动。

在这种震动里面，课室间流动的就是那种悲悯的空气，庄严而不带有一丝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