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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欲诉已无言
半夜,一辆黑色小汽车自火车站前大街拐进盎格鲁租界边缘,开过两个街口,借着昏暗路灯指引,最终停在威妥玛路七号巷道一所二层小洋楼门前。
安裕容早在门廊下头站着,望见汽车拐入巷口,掐灭手里香烟静静等候。
他特意没开门廊灯,待汽车停稳,隐在花木葱茏中,才左右张望一番,转身走到门廊尽头,把塞在里头绑成一团的人证拖出来。
颜幼卿跳下车,车里洋巡警跟下来,不等他动作,直接提溜起人证,如同对待货物搬丢进后座。
连个招呼也没打,便已回到车上,“砰”
一声关了车门。
随即引擎发动,汽车掉头开出巷口,除却一阵呛人尾气,了无痕迹。
两人站在门廊下,黑暗中面面相觑。
良久,安裕容噗哧一笑:“早闻公共租界巡捕房作风豪放,传言果然不虚。”
忽在身上“啪啪”
连拍几下,“等这半天,血都叫蚊子吸干了。
赶紧进屋,你给我瞧瞧。”
进屋电灯光一照,后脖颈以及脚踝处叫蚊子咬出许多红包,堆叠在白皙皮肤上,煞是吓人。
颜幼卿顿时变了脸色:“怎的这般严重?家里有药没有?”
安裕容歪坐在床上:“去茶室五斗橱最上边抽屉里看看,我记得见过一盒用剩的薄荷油。”
话音未落,便见眼前人影如风般闪过,一阵丁零当啷翻箱倒柜之声,又如风般重新出现。
“是这个罢?”
颜幼卿举起绿色玻璃瓶细看,念商标上的小字,“舒筋活络,提神醒脑。
可防舟车晕浪,蚊虫叮咬……嗯,应该没错了。”
低头拧开瓶盖,指尖挑出一团,蹲在床边往安裕容脚踝上轻轻柔柔仔仔细细抹匀,一处也不肯遗漏。
一面前前后后地看,一面不由自主数落:“做什么非在门外头干等?就不能坐在屋里等么?我不是特地打电话回来告诉你?你听见汽车动静再出来查看也不迟。”
安裕容笑吟吟地,任由他抓住自己两只脚踝摆弄,低头道:“还有脖子后头,痒得很。”
颜幼卿忘了继续数落,站起来凑到他脖颈后头细看,将指尖的薄荷膏一点点涂抹上去。
确认所有该抹的地方均抹到了,随口问:“管用么?有没有好点儿?这一盒也不知什么时候遗下的,管用的话,咱们自己买盒新的。”
两人自搬进此处,可说日日忙碌,不曾一刻得闲,许多方面只能暂且凑合。
多亏房主人遗下不少生活用品,能勉强对付。
安裕容向来富时富讲究,穷时穷讲究,无时亦可不讲究。
此刻因蚊子叮咬痒不可耐,又因幼卿照顾美不可言,对这半盒子他人用剩的薄荷膏好感倍增,伸手抓过床头裂了缝的蒲扇,悠悠然摇几下:“挺管用,明日再抹一回。
要买的东西多得很,不如索性等过几天得空,雇辆车出趟门,一并买齐。”
颜幼卿手下一顿。
他记起这些时日以来,峻轩兄如何租定房屋,万般不放心地离开申城。
又如何想方设法挤出两日连休,马不停蹄过来探望。
按说在此长住的是自己,然而不过每日夜间回来睡一觉,既没动过锅灶厨具,更没收拾过日用杂物,可说十分不用心。
峻轩兄抵达短短数天,连薄荷膏都找出来了。
蒲扇带出的微风晃动薄荷气息,满室生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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