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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他脚边,伤口已经清洗过,一长条口子,大概是不小心划到了瓷器碎片,我在指腹挤了黄豆大小的药膏,一点点涂过他的掌心。
记得十叁岁的时候,我和阿森一起拾破烂,我最爱花花绿绿的瓶子,最常见的是酒瓶,厚厚的,绿绿的,一敲开一股子酒味,适合堆砌在院墙,防贼。
明明能拿去换钱的东西,阿森情愿敲碎了给我玩,他讲有什么能比眠眠开心更重要的事呢,我那时候吃着冰棍,双腿一晃一晃,阿森就在我身边,我想不是啊,阿森比我更重要。
后来,阿森为了掩护我,被人按在河边,半拉酒瓶深深扎进掌心,血留了一地,那一片泥土都湿透了。
我在医院守了半宿,从黑夜到白天,阿森醒来第一句却是安慰我,回去后,我把攒的瓶子都卖了,换了一堆糖,从此以后也再不喜欢这些瓶子了。
想到阿森,我手下动作不觉轻了又轻,兄长的手心蜷了一下,我停下抬头问他:“疼吗?”
兄长低头,不知在看什么,听我问话,睫羽轻颤,面色平静而又委屈地吐出一个字:“疼。”
我一愣,“对不起。”
片刻,他用受伤的左手拿起那根烟,两片玫瑰色唇瓣叼住,点火,吐纳间烟雾缭绕,他说:“为什么要道歉,不是你的错。”
我没有接话,默默克制住起身带来的眩晕,平静地看着他:“所以大哥才会放过我?”
兄长吸烟的动作一顿,一串雾从他口中逸出,他笑了:“周希,太聪明不是件好事。”
他的眸中又出现了那种慈悲的笑意。
“不过,”
他换过右手,皱着眉把炽热的烟头狠狠碾在昂贵的檀木桌上,“我喜欢聪明人。”
兄长终于起身了,话锋一转,他又说:“你想问我你和老祖的病有什么关系。”
我以沉默应对,如果说太聪明不是件好事,那么他呢,我望着他的背脊,听到他沉沉地说:“不管什么事,只要不去反抗,就会受到最小的伤害。”
周姓子弟一拳打在我背后时,我脑海里仍是兄长的这句话,这句与我不谋而合的一句话,不反抗,不拒绝,任凭他们摆布,秘密再多,只要我肯苟活,就不怕熬不过去。
闭上眼,阿森就在心中。
他们虽然习惯了我不吱声,但恐怕还是头一回见我这样放松,一时间都以为我被打傻了,纷纷住手,扭头看主谋。
周笙,这个从初见我就看我不顺眼的十七岁女孩儿,终于露出一点迟疑,她走过来用那双挂着两个毛绒小球的雪地靴踩住我的胳膊:“听说你在老宅被打,还拖累了叁堂哥?”
伤口裂开了,不出意外的话,血已经泅湿了贴身衣物,我睁开眼,沉静的双眼对上周笙。
“你看什么看,我问你话呢。”
她脚下用力,碾踩着。
“是。”
我答她。
她一巴掌扇过来,将我的脸打歪,牙齿磕破了内里,出了血,我吞下去,没有动作,她又开始辱骂我:“你还真是贱婊子啊,也就是叁堂哥人好,真把你当成妹妹。”
天飘着小雪,操场上还有一堆孩子在踢球,你来我往的,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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