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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并不以为意,只当是血战过后侥幸生还的兵卒们排遣牢骚,可他们越嚷越起劲,从一个人变成一群人在哭,直到我听清“彭城”
二字。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后脑背的碎发便被人反手揪住,还蛮力撬开我的嘴,强灌下半壶烈酒,酒液流淌进了汗褂,淌过的每一处伤疤,都引起剧烈的灼烧感。
我跪着咳得越是厉害,他们便笑得越是开心。
在那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梦魇般的渡船上,我只是在挣扎中渐渐失去反抗的能力,瘫倒在地,耳边也响起利刃磨锋的锐音。
“……”
有人恻隐心起,制止了进一步的殴打折辱,却引发愈发大声的呜咽。
“让开!
让开!
甭做这活菩萨,你难道忘了你也有几条血债没讨还吗?当年我那俩金银一样的双胎闺女,才几个月大啊,都死在曹贼放的火里了!
今天说什么老子也不会让曹贼的人完好无损地过江去!”
“但刘公待我们有恩啊,钱甲,醒醒酒罢!
有仇咱以后战场多杀几个曹兵去!
杀这么一个黄毛丫头,也不是曹贼亲生的,又有什么用呢!
?”
“可田丙兄,十一年了,十一年了啊!
这口气,老子我就是咽不下啊!”
“天杀的曹阿瞒,天杀的曹家,他们会有报应的!
啐!”
刘兵谈论的,自然是当年曹操屠城之事。
后来,未及刘兵争论停休,我已泪流满面,直不起腰。
被卷进乱世的恩怨风暴,我也不知命运何所归程。
…………
车辚辚,马萧萧,春来冰雪消融,仍有凛凛朔风,思悠悠,心怀愁。
江之咏矣,不可方思,那个名唤崔缨的可怜人,早已永远沉溺在了长江江底。
害病害得厉害,多年后再回想起那段汉江逆舟回襄阳的日子,仍是记忆模糊不清。
只犹记某个早春初晴的白日,在荆山溪谷斜陉,易质的刘兵使队与一伙来路不明而声势浩大的“马贼”
狭路相逢。
那时,我熟睡在车厢,并不知那只是一场阴谋,只听见车外蹄声如雷,箭矢声声并作,刘兵与来犯者厮杀成片。
混乱中,车驾侧翻,我跛足跌靠在轼前,下一秒,钱甲的人头便被马贼持戟砍落。
血溅三尺,猩红的体液溅射了我半张脸,晕染了整片鬓发。
说不清为什么,那时我竟对伤害我的刘兵怜悯不已,甚至在见血后恐惧万分。
恍惚抬头,凶狠残暴的“马贼”
彻底在我心里留下阴影。
我永远不能忘记,夏侯尚驭马徘徊在沙尘间,将曹军旗杆插在刘兵尸体上,挥戟厉声呼喝兵卒的模样:
“曹公女缨,随公从军,南极赤岸,为救仆婢而堕寒江,后为刘兵所逐,幸遇夏侯将军率部虎豹骑,于军中养伤月余,今折返江北,我等恭迎曹小姐回许。”
骑兵纷纷落马行礼,整齐划一地冲着我高喊:“恭迎曹小姐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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