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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瓶转过身。
看见身后的东西的一瞬间,瞳孔放大、头皮发麻,往后退了两步才无声地站住了。
她本以为看到的或许是青面獠牙的鬼、兽头人身的妖,或者任何爹娘还在时说出来吓唬她的邪祟,可现实所见到的,比那些邪祟更加邪性——
像是一个扎纸人,但是极其精致,鼻子眼睛嘴巴栩栩如生。
然而,是不小心浸了水、弄糊了颜色,又被弄瘪、弄皱的那种——一张面目扭曲的人皮站在她不远处,有些地方是撑起来的,有些地方则是瘪下去的,双脚飘飘忽忽,似乎站在地上,又似乎飘荡在半空。
它的七窍是空着的,但许许多多的白线从里面探了出来,像触须似的在空气中轻轻挥舞着,似乎在替代原本那些器官的作用,而当他轻轻动作的时候,那一张人皮底下便有密密麻麻的起伏,好像有无数条虫子正在里面蠕行、驱动着他的动作。
她向后仰着脸,喘息了好几声,才吞咽一下口水,颤巍巍地抬起手写道:“帮什么?”
她的反应完美符合预期,李无相感到非常满意。
经过这十几天的观察,他已经意识到并不是一个安居乐业、物质丰饶的时代,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的人,应该绝大多数唯唯诺诺,疲惫麻木。
起初他以为薛宝瓶也是那样的人,但随后慢慢意识到,她所表现出来的所有惫懒、茫然、麻木,似乎都是因为父母早亡的童年以及青春期造成的长期心理压抑——一旦发现了一个“爹娘送来陪我的”
小东西之后,就立即表现得偏执专注起来了。
李无相还知道绝大多数人在经历类似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之后都会被击垮,变得胆怯懦弱、畏于拒绝、乐于讨好,可薛宝瓶却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令她自己拥有了超强防御性的同时,兼具潜在的自我毁灭倾向。
这仍然是相当病态的心理状况。
但要是他十几天前落到了任何一个不这么病态的十六七岁女孩子手里,大概早就被投进火中烧掉了。
要保持现在这种状态挺辛苦,可李无相仍尽量把自己维持成一个人形的样子、维持着自己从前的声音,好叫薛宝瓶能通过这种声音减轻一点恐惧:“家里有剪刀吗?”
女孩点了点头。
稍微迟疑一会儿之后,侧着身子走到床头柜旁,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柄上缠着红线的黑铁剪子。
李无相吐出一口气,于是他的皮囊立即轻飘飘地平铺在地上:“过来把我给剪开。”
薛宝瓶半张着嘴,愣了一下,才握着剪子慢慢走过去,鼓足勇气碰了碰这皮囊,艰难地发出一个声音:“啊?”
“先把我腿剪下来。”
薛宝瓶皱着眉,盯着李无相的皮,想了一会儿,重重落下剪刀。
远比她想象的轻松。
李无相的这身皮像是稍微厚实一点的、被浸了水的布,剪子铰过去,沙沙一声响,双腿就落了下来。
“挺好。
继续剪,把我脑袋和前胸都给剪开,剪成——”
“衣……”
薛宝瓶说。
“对,剪成件衣服的样子。”
数息之后,李无相被剖开,平摊在地上了。
看着就像是一件连帽的大氅,且是内嵌金丝的皮质。
他这皮囊底下原本有无数蠕动着的白线,此时都安安静静地贴服着,仿佛内里的丝绒。
“现在把我给卷起来,反着卷,把金线露在外面。
然后我要你出门,想办法把我丢进王家的院子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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