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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第2页）

无论是按道理还是按性格，季嬷嬷都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可她还是说了出来。

这其中不乏对黛玉年纪小小就经历了丧母之痛，现在又要离开自己的父亲的同情。

而且，对黛玉，她也是真心的喜欢与疼爱。

所以，在看出了林如海有以身报国的之志后，她还是忍不住的提醒了林如海一句：他是黛玉的父亲，只有他活着，黛玉才不会被人任意欺凌。

林如海愣了一下。

他自然听出了季嬷嬷的意思。

知道她只是一心为黛玉着想，林如海的心里对季嬷嬷不禁更满意了几分：“嬷嬷放心，你好好照顾玉儿，将来我必不会亏待了你。”

林如海又哄了女儿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下了船。

大船缓缓的驶离了码头，看着父亲那熟悉的身影渐渐变远变小，黛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父亲，保重身体。”

冲动的跑到船头上，黛玉挥着手朝岸边那道身影高声喊道：“父亲，早点接我回家。”

林如海听着女儿嘶声的呼喊，心中升起了一种将她留在扬州的冲动。

然而，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就算他不在乎所谓的五不娶，可黛玉的安全呢？连他都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招，又怎么敢说一定能保证黛玉的安全？即便他千防万防，将林府防得密不透风，难道就敢说黛玉一定会平安无事吗——毕竟那吃里爬外的东西还没有找到，黛玉是他唯一的骨血，他不能拿黛玉冒险。

转过头朝金陵的方向看了一眼，林如海虽然还没找到府里的那只鬼，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的心里却是大致猜得出来的：能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的，除了那个敢认金陵王的甄应嘉还有谁呢？毕竟，最恨他这个巡盐御史的人，便是甄应嘉了。

而且，恐怕甄应嘉现在还做着接替他成为巡盐御史的美梦呢吧！

想到甄应嘉那毫不掩饰的野心，林如海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就算将来有一天，他不再是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也轮不到甄应嘉来坐。

如果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那他这么多年的官场也就白混了。

只是，今天黛玉最后的呼喊，却令林如海的心底深处隐隐的产生了一个辞了这巡盐御史、做个轻松逍遥的富贵闲人的念头。

季嬷嬷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只有他好好的，黛玉的未来才会有所依托。

码头的一角，一个年轻女人看着桅杆上有着林字的大船渐渐的消失在视野，嘴角露出祝福的笑容。

虽然林如海那个生来就一帆风顺的迂腐书生觉得她是在利用黛玉，可她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提醒了一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小姑娘真正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没有人有义务对她有求必应；

她提醒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要去的地方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美好，那里有太多的肮脏与龌龊；

她提醒了一个不解人间忧愁的小姑娘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美好的，有些人根本就是披着人皮的狼……

当然，林如海那种只想把女儿当成娇花一样保护的人是不能理解一个经历过家族剧变的弱女子的宝贵经验的，他自然也无法明白那种一个小姑娘从凡事有所依靠到万事只能靠自己的辛酸。

他把一个小姑娘放到荣国府那种地方却什么都不告诉她、什么都不教给她，那不是害她吗？

想到林如海，柳四娘不屑的撇撇嘴：如果不是为了给荣国府添堵，她才不管这个迂腐、不知变通的家伙的死活呢！

说起来林如海也是大家族出身，怎么就看不透姓贾的那一家子都是些什么货色呢？他活着的时候，他们肯定不敢对黛玉做什么，甚至还会巴结着她；可他万一死了呢？黛玉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还不得被那一家子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啃得渣都不剩啊！

当然了，黛玉不是她的女儿，这些事也轮不到她来管。

不过，她对黛玉的印象不错，但能做的也只是拐弯抹角的提醒一下，希望小丫头能够精明一些，别被荣国府表面的热情、虚假的繁华给骗了。

在林家的送行队伍中，王嬷嬷看着渐行渐远的大船，心里跳着脚的暗骂：“小病秧子果然没良心，竟然真的不带老娘。

呸，没有老娘陪着，你去了那荣国府，就等着被折磨死吧，你真以为贾家是那么容易混的吗？哼，这克父克母克兄弟的小短命鬼也许都到不了京城，半道就去陪她那短命的弟弟也是说不准的事……”

本来，今天王嬷嬷跟过来送黛玉的时候，还带着黛玉在最后关头改变主意，要带着她一起前往荣国府的期盼：她带了黛玉六年，自然明白黛玉心软又重情的性格。

甚至她连等黛玉求她一起前往荣国府时要怎么小小的刁难她一下都想好了——毕竟有林如海看着，她也不好做得太过份。

可谁知黛玉竟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就那么走了。

王嬷嬷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的诅咒着黛玉，一边等着跟众人一起返回林府：黛玉离开了，她的依仗也没了，自然也就不敢再向之前那般托大的直接就走了。

毕竟，她这个奶嬷嬷，只有黛玉在才有价值。

没有黛玉，谁又认得她是谁呢？没看黛玉弟弟的那个奶嬷嬷现在都没人再提起了吗？当初那个女人多风光啊，连她都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没遇到好主子，可现在呢？谁知道那女人在哪呢？